两人一在上,一在下,隔着花簇与水光相望,确然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他们似已聊了些时候,宣成魅与时方到时,正好看到白玉桥上的女子掩嘴而笑,空木则将掌竖在胸前,轻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宣成魅走过去,还未开口,那桥上的女子便道:“空木大师,寻你的人来了!”话音如玉珠落盘,轻柔又玲珑。
空木闻言,旋身过来看了一眼,又转过去对她道:“那么贫僧便先行离去,与姑娘改日再叙吧!”
“大师请!”那女子屈膝颔首,一个礼行得端庄又大气。
空木这才回身,且回来后,也二话未说,只让时方继续带路。
接下来的这一路,宣成魅走得心格外痒痒,倒不是觉得他与那女子谈话有什么不可,而是她初见他那日,也曾以美色相诱,可他却表现得极为淡定,根本不为她所惑。而今他们是要去见那老爷,也算是来这府中的第一件要事,可他却能为那女子,在半路上无声无息地离去,实在是有些反常。
然碍于时方,她不好多问,兀自纠结时,三人已到了前厅。厅中已围坐了一圈人,见他们前来,他们纷纷起身。时方将空木领到正中一位中年男子面前,介绍道:“少爷,这位便是老爷了!”
空木合掌施了一礼。那被称作老爷的人扶住他,将他引到桌边:“既然来了,便不必拘礼了!”与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他没有大肚腩,亦没有满面皱褶,而是有着魁梧高大的身躯,与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他将头上须发拢成了髻,颌下碎胡梳理得有条有理,偶尔看过来的目光也很是矍铄。
按照他的安排,空木坐了他下手,宣成魅则在空木旁边,等开了宴,他们才知,这一桌席是专程为空木备的。
这老爷姓薛,早些年在京中做过官,后来弃官从了商,其正妻忽然bào毙而亡,一时悲痛下,他举家迁回破都,并定居于此。几年后又添了几房妾室,并将空木的生母扶上了正位。只可惜,他妻妾虽多,膝下却只有两个女儿,唯一有过的儿子也在出生百日后夭折了。
人间讲究男尊女卑,若非是客,宣成魅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这一桌上作陪的,除却薛老爷,其他的,都是他的兄弟和侄儿。
是和谐又热闹的场面,可实际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
可这种事,在空木眼里不是事,在宣成魅眼里亦不是事,任凭桌上众人如何巧舌如簧,他们都岿然不动,只默默地,低着头,将桌上饭食悉数扫了个遍。整个过程薛老爷都淡然看着,等他们吃完,他才jiāo待道:“近日这城中不太平,你们早些休息,莫惹了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
空木道了谢。
回去时薛老爷仍要派时方来送,空木推却道:“我们来时已记熟了路线,就不必再麻烦了!”
薛老爷未qiáng求。
两人踏出了前厅,宣成魅问:“你记得路么?”
空木回:“我以为你记得!”
“既然不记得……”宣成魅怒了,“你刚刚要逞什么能?”
空木有些委屈:“我只是觉得,刚刚那样的qíng形,这样说,会显得底气足一些!”
确然,刚刚的饭桌上火、药、味十足,那些人看着空木,就像看着肥美的猎物,恨不能立即寻着机会上来就将他生吞活剥了。
薛老爷未挑明其中因果,可判官写的故事向来没什么新意,宣成魅随便想想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大约是这薛老爷膝下无子,按凡间的规矩,他的财产当由其兄弟之子继承,可他却因旁的什么原因不愿走此路,故借此葬礼之机将空木召回,其目的要么是要收他做义子,要么便是要将女儿嫁给他,无论哪一种,都是为了让他继承他的家业。这样一来,他自然就成了那满桌人的仇人。
这样的事,随便翻一翻地府里存着命理书,就能看见一箩筐,空木这儿遇上,也算不得稀奇。
宣成魅耷下脑袋,无力道:“好嘛,我们自己找吧,权当做饭后散步了!”
空木似早已料到她会如此说,她话一落,他便指着左手边的路道:“我还隐约记得一些,从这里出去,拐过一道弯,会看到一小片花圃,而后左拐,后面应该会有一道拱门!”
宣成魅抬起手:“你怎么说都对,赶紧走吧,再不走,可能得明天才能寻着住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