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席话,被下午西斜的阳光,蒸发在了风里。
☆、粟茵如雪忆如烟,蔓凝幕水塑天险
宣成魅的掌,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于是接下来,空木理所当然地伤了,且伤得极为严重,虽不至不能下地,但时不时会有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心口疼得连路都站不稳。
他扶住门框,对宣成魅道:“若我未记错,你也是个修行之人,哪能如此bào戾,半点悲悯之心也无?”
彼时正是huáng昏,宣成魅小眯了两个时辰,jīng神格外充沛。她裙摆一撩,颇为豪慡地往院中石凳上一坐,随意道:“悲悯心这种东西,我还是有的,只是没用到你身上而已!”
“呵!”空木一笑,然这简简单单一个动作,竟让他弯下了腰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滋啦”一声融进门槛上。好半晌,他接着道,“我真有些怀疑,你到底是来为我化劫的,还是来为我造劫的?”
宣成魅动作一滞,转头看向他。
他正佝偻着腰身,脸上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衬着huáng昏的日光,单薄得像是一张透明的纸,她方才记起,就在今日早上,他才受过重伤。
“或者……”他又道,“是我曾做过什么孽?你专程来罚我的么?”
宣成魅眼一晃,他的僧袍带灰,无须无发,却莫名与记忆中某个影像重叠。他曾也这样痛着,也这样笑着,浅浅淡淡地说着:“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孽,竟让你这样来罚我?”
那时天地澄明,云腾雾绕,紫色的幽萝锦热烈地开了满院,正中一株高大的粟茵,其花如烟如雪,飘飘悠悠地落了满身满眼。
她收回眼,无视掉眼中的寒意,淡然道:“这你还真猜对了,鬼君说你上辈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其罪孽实在太过深重,特让我来惩处于你,所以……”她轻笑,“你就受着吧!”
她知他不是他,可上次,他身体里的世界造出过他的幻境,而今他又恍然有了他三分风骨,若非前世两人有着渊源,她实在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当然这些,空木全然不知。
他仍弓着身,胸前的衣服已被他抓出了褶皱,只是他看过来的目光,比刚才增添了几分疑惑。
“怎么?不信么?”宣成魅又道,刚好一朵紫藤花被风摇落,她抬手将它拂掉,“我是鬼差,专程来收你命的,这样的回答,可曾满意?”
这席话半真半假,听起来像是在跟空木赌气,但实际上,她是在跟回忆较真。
她从不敢这样突然地想起那人,可昨日夜里到今时,不过一日光景,他却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两次,每一次出现,都让她窒息,让她错乱,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今人何人。
因葬礼的变故,空木留了下来,美其名曰,他孝顺,要找寻自己母亲的尸首。
是时,天将黑,他应邀到薛家的大厅里,说是应薛老爷的意思,要商谈一下接下来的事qíng。厅中只五人,一是薛老爷,他扶着额头撑在桌上,似极疲累的样子,一是二老爷,他坐在薛老爷下手,旁边放着一只小盅,里面还冒着热气,一是四老爷,他候站在厅中,脸上有刮伤,但未破皮,倒也没见血。剩下的两人,则是被时方请来的空木与宣成魅。
见他们进来,四老爷退到一旁,二老爷应声看过来,薛老爷则抬起头,目光淡然从空木身上旋过,而后落在了宣成魅身上。
空木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将她身子挡去一半,对薛老爷欠身道:“不知老爷今日唤我前来,可是有事?”
薛老爷这才收回目光。他重将头支在手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二老爷见状,当即将话接了过去:“老爷是想与你商量商量,关于你母亲的事!”
空木颔首:“愿闻其详!”
二老爷微默,见薛老爷未再发话,他方自顾自说起来。
他说了很多,从一开始的府中怪事频发,到薛夫人静夫人尸首相换,再到薛清羽薛清莲双双发病,起初,宣成魅与空木以为他要分析现状,然绕到最后,才发现,他不过是想说,薛府如此,早已不是久留之地,而他们俩是外人,没必要把命赌在这里。话说得好听,可翻译过来,还是和之前一样:他想让他们走。
空木合掌,直接越过他看向薛老爷:“贫僧斗胆问一句,这可是薛老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