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谢氏。
琅琊王氏。
那可是比大梁朝都老得多长久得多的世家贵族。
就在旁人以为这初初让人惊鸿一瞥的绿衣小娘子要就此惜败,却见她动了。
由极静到极动。
仿佛是早先便在脑子里考量过无数遍一般,一把笨拙的菜刀被她使出了金戈铁马的气势,“刷刷刷——”菜刀震动太快,几乎成了一条直线,很快鱼鳞便被完全不伤及皮ròu地剥离了下来。
若有人能近处细看,两厢比较之下,便会发现大多数小娘子刮鳞完,雪白的鱼ròu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细小的ròu眼难辨的伤疤——可苏令蛮的没有。
麇谷居士得意洋洋地喝酒:“小清微,阿蛮的鱼脍你是没尝到,那叫一个绝啊。”他“呲溜”了一声,得来杨廷淡淡的一瞥。
大白天光下,院落被照得敞亮,菜刀每每扬起,总带起锃亮的刀锋。
杨廷眯着眼,视线落在绿衣上,只觉得那馥白的手指仿佛要甩出花儿来一般,带着点柔软的力度,他甚至能回想起指腹的温度。
苏令蛮赶上了进度。
砧板旁搁置的一盆子清水被她细细地洗濯过血水,鲳鱼鱼ròu雪白丰腻,她提起一侧的剔骨刀,以十字划拉,只见长长的鱼骨便完整地抽离了鱼身,在光下泛着晶莹。
周围若有似无关注之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一口气,这等刀工比起那些还在慢慢剔骨的笨拙不可谓不巧妙,甚至等她剔完骨,那一整片血ròu依然一点疮疤都没有。
那边谢七娘与王二娘手边瓷盘已经细细贴了一层鱼脍了。
薄、透、晶莹。
“小子,你猜谁会赢?”
汉子撩起眼皮,懒洋洋地倒了杯酒,视线落到绿衣上方缓出一点暖意:“阿蛮。”
阿蛮两字,仿佛揉在唇间,软又暖,麇谷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再问,却不肯答了。
另一边杨照也在问谢道阳,房廪生自然是王二娘子必胜的论调,谢道阳摇摇头:“当然是我家小七了。”
谢灵清从前不愿比,不知为何此番竟然肯了。谢道阳从来都觉得,他家小七,想做之事无有不成的,那股子专注力,他便不曾在旁人面前见到过。
切脍之艺,在风度,要优雅有风致,要高贵不焦躁。
若以容颜论,自然当属王文窈与苏令蛮,这样两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任是站着不动亦动人何况这举手投足,连切脍都透着股美感。
一片片雪白、薄透的鱼脍刷刷刷落在瓷白的碟上。
可若以气度,谢七娘却更有股悠然的庄重,她不疾不徐地动着,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断其动作。
不过一会,十六位小娘子几乎同时停了手。
一叠一叠的鱼脍纷纷呈在太阳底下,一字排开。
景先生分别请了杨文栩、王溪和墨如晦连同厨先生做评委。
第138章 梅开三朵
品鱼脍好坏, 先望再闻,至后再品。
一眼望去, 如薄片整齐一般无二的唯有三人,王二娘、谢七娘,与一个谁也没料到的黑马苏二娘,其余人又分上中下三等, 但大体还是合格的。
“请。”
景先生取来三副银著, 杨文栩当仁不让,先取了一著,薄胎般细腻的鱼ròu一片片如雪花堆叠在白瓷盘中, 王右相与墨如晦一人一著,观色。
有人“咦”了一声, 只见最左杨宰辅手中那薄片似的鱼脍在光下呈现出晶莹剔透的质感来, 当真是“薄如蝉翼”,连一点伤口都未见,光晕能透, 另外两盘虽也薄、细, 细较起来还是差了一些。
谁都知道最左那盘是苏令蛮的。
裹上事先拌好的葱、蒜、芥末, 杨文栩舌头卷了卷, 发觉鱼ròu冰透似的半点不见腥气, 比之他从前宴席上吃过的无论如何处理总带一点腥涩的截然不同。
他忍不住又伸了一著, 这次不再裹挟任何调料,发觉依然没有任何腥气,那鱼ròu便似冬至的落雪, 入口即溶,雪片也似。
再尝王文窈与谢七娘的,许是因鱼脍略厚一些,腥涩味总若有似无。
王右相与墨如晦都一一尝过,再无异议。
刀工切脍,第一筹,苏令蛮第一,谢七娘胜在厚薄均匀、肌理细腻,居第二,王文窈则屈居第三。
麇谷居士看着廊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小师妹,忍不住碰了碰旁边:“哎,你的切脍之术比起阿蛮来,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