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熄烽从未见过这样的丫头。
他终于明白丫头的固执和乖戾是从何而来的,那是神无心啊,那个十七岁就屠了琼州的神无心,即使是在这样的qíng况下相见,即使两人已经成了敌人,熄烽还是忍不住溺死在她那看透世事的淡漠眼光中。她说的话,即便算是诅咒也不为过,但熄烽就是不忍心打断,十年了,十年,他的丫头再也没有像当时那样和他说过话。
“我不会退兵,我要你和我一起登上这天下至尊之位。”
熄烽用手轻触神无心的侧脸,动作轻柔,手心的茧又厚又硬,神无心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但也没有避开。
“让大圣来收拾残局,就此收手,以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神无心抓住熄烽的手,她不愿意和他兵戎相见,即使知道熄烽的答案,还是忍不住问这一句,好不好……
她想着远走高飞,他却要千秋万代,差的太远了,这一身血ròu可以救他的命,却不能留住他,熄烽,熄烽,芈麟为你取名熄烽,不是希望你终结这些战火的吗?
自己的手被拿开,神无心听见熄烽命令军帐外的侍卫,“看好主账,不许任何人进出。”
“熄烽。”神无心叫了他一声,“大圣就在昭顺帝手上。”
熄烽不看她,“是你亲自把我们的孩子送到祈阳人手上的,我只要你,只要有你就够了。”
“你听清楚没有,你的儿子,大圣他还在昭顺帝手上,他今年十岁,看着瘦弱,但已经可以举起我的朴刀了,我告诉他,这场仗打完,会送一只海东青给他。”
“那你为什么不带他到我身边,为什么把他带去送死!”熄烽终于忍不住,质问道:“丫头,你怎么想的,你到底要什么,告诉我啊!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甚至不曾见过他,你怎么忍心?”
“我要你收手,熄烽。千乘,不能做天下之主。”
“那不可能。”
熄烽独自往账外走去,“你就留在这里,这里很安全,等仗打完了,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你赢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赢不了?”
“因为你的对手是我,神无心,我从未输过。”
“你在我的手里,你要怎么赢?”
神无心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熄烽,明日玉青丰就会下战帖,在那之前,只要你来找我,我都和你走。”
“丫头……”
熄烽的话没有说话,帐子的门帘被关上,神无心看着熄烽远去的方向,无喜无悲,她在等明天的第一道光,在那之前,若熄烽回来,她就遵守诺言。
若他不会来,那么……
“大圣,不要怪我”……
翌日,晨光微凉,祈阳的战书随箭she中了大魏的军旗,千乘影牙的苍láng一声长啸,大魏的士兵们举起兵器,以剑击盾,声势惊天,叫醒了这沉寂的天地。
神无心从软榻上起身,用发带将头发仔细扎好,正襟危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帐篷的帘子被拉开,来的人却不是熄烽,女子一身银色铠甲,上面已是血锈斑斑,多年前不谙世事的目光已沉积了许多故事,脸庞却依旧如酸浆果一般丰盈可爱,神无心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女子就是那个为了争宠拉着自己比试箭法的小女孩。
“空空,你来了。”
千乘空空拔出腰间的佩剑,利刃出鞘发出金铁相碰的轻鸣,“对不起,今天你必须死。”
神无心依旧坐着,即便手无寸铁也面不改色。
千乘空空一个劈刺过来,还未触及神无心,就被突然出现的半月刀隔开。
军帐中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而一开始,就连熄烽都没有发现他,千乘空空心中一怔,那男子一身黑衣,连脸都被黑布遮着,只看见一双暗如深夜的黑眸,像是伺机捕食的野shòu。
“这是我已故大皇兄神无yín的侍从,风爵,”神无心微微侧首看着帐外,尽管什么也看不见,“算起来,大皇兄的僧兵应该快到了。”
她倏地起身,“空空,带我去见你大姐。”
“神无心!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神无心径直走到空空面前,捏起空空垂地的剑放到自己胸口,淡然地说:“带我去见千乘淡棋,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