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_作者:Miang(184)

2017-12-25 Miang

  顿了顿,他又道:“他待你……是真的好。你父皇知晓你在魏,却仍要讨要城池;可他知道你在我手上,无论什么无礼要求都会答应。……如此,我便放心了。”

  姜灵洲愣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刘琮,你不但要占据这召城,莫非还要一路南下,重夺回华亭不成?”

  刘琮撇过头去,低声道:“我乃刘氏后人,别无选择。”

  “刘琮,你真是白读了那么多书。”她冷笑了一声,道,“古来举旗夺位者,又有几个是在太平盛世登上龙椅的?天子不失道,你又以何理由攻打华亭呢?只不过是给百姓带来更多苦厄罢了。”

  姜灵洲的父皇之所以能入主华亭,便是因为刘齐皇帝昏庸无道,民怨纷纷。渭阳姜氏被bī得无法存活下去,这才成了所谓叛军。而如今天下太平,她嫁去魏,又恰好换来齐魏修好,正是国泰民安、修生养息之时。刘琮要在此时掀起战争,真可谓是……

  嫌火烧得不够多。

  无论刘琮胜败,苦的都还是百姓。

  “我今日不是来同河阳吵架的,我只不过是来坐坐罢了。”刘琮掸了掸衣上融雪,站起了身,道,“我看河阳心qíng尚好,便不打扰了。有玄甲军在关外,我是无论如何都动不得你的。”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

  染紫、澄碧弯了背,低身行礼:“恭送陛下。”

  姜灵洲一听,心里还咯噔了一下——这家伙,在召城竟然已当起了“陛下”。

  刘琮离开了鱼藻宫,自有婢女上来为他打伞。那婢女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不去皇后娘娘那儿看看么?今夜可是您的大婚之夜。”

  刘琮望向大红的伞面,视线掠过伞外的飞雪,缓缓道:“你把伞给我,让我自己走一阵吧。……皇后那儿,就算了,她不大想见到我。”

  婢女应了喏,就将伞jiāo给了刘琮。

  刘琮独自持着伞,着一身喜服,于大雪中穿过漫漫宫道。

  这召城的皇宫原本是前朝行宫,乃是刘齐皇室夏季避暑纳凉之地,如今却做了他的宫阙。刘齐亡朝时,刘琮才两岁,根本不记得是否来过此处,只是听旧宫人偶尔提起时才知晓,当年的皇后是抱着襁褓中的他来过的。

  但是,他的母后生的什么模样,刘琮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城破之日,前朝皇后一把火将华亭宫殿烧了一小半,遗骨都不曾找到。对于刘琮而言,曾经的家人与故国,都像是远在华胥之中,遥不可及。

  他穿过光秃的小林,走到了一处静湖旁。虽大雪盈山,湖面却并未结冰,倒映着天上一轮金澄满月,犹如清澈无双的银镜。刘琮见了,便止了步,心底止不住地有什么字眼冒出来。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大抵是与这类似的字眼。

  他见到那湖边牵了一叶浮舟,看模样,年岁仿佛比刘琮还要大些,摇摇晃晃的,覆着一身白雪,也不知是不是前朝时一直留下来的旧物。他撩起衣带,跨入舟中,将伞搁在船头,仰面躺了下来。

  有月,有雪,有夜,只差一壶酒与一知己了。

  只是如今,并无人可与他煮茶论诗,或者红泥醅酒了。

  小舟摇摇晃晃的,松了系绳,向着湖心慢悠悠dàng去。他将头枕在伞下,双眼斜斜望着满夜空的飞雪,脑海中悠然浮现出过往之事来——

  “阿琮,我有个妹子,xing格比较……不听话,很难管教,像个小子似的。一会儿她要过来接我,你要是见到了,莫要觉得奇怪。我们姜家的女儿,其实还是很知礼的。”

  姜晏然与刘琮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年级小小的男娃娃。他年纪虽小,却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来,白白嫩嫩的面颊俨然一团肃意。两人坐在书堂里,用一本《左传》挡着太傅视线,偷偷摸摸地说着话。

  “哪个公主……”刘琮低低问了一声。

  “刘琮。”老太傅抚着花白胡须,点了他的名,“卷二可背诵完了?”

  “是。”刘琮连忙垂着头站起来,很是流利地背了一遍。

  老太傅“啧”了一声,摇摇头,道:“不解其意,囫囵吞枣,终究难成大器。别以为背得好,日后便能成个人物了。一会儿你将这卷二抄读五遍,完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