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_作者:Miang(197)

2017-12-25 Miang

  虽大祭司已不大想要格胡娜这枚废棋了,可她现在到底还是女使。贺奇一听,便陡然想起了她的身份来,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被抽了几下后,贺奇才心知这异族的皇后不大好惹。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这便有些怂了,道连忙:“是臣冒犯了,请皇后娘娘息怒。”

  “这就不行了?”格胡娜讥讽一笑,卷起了鞭子来,“对着你们陛下,也当恭敬点。”

  “是。”贺奇连忙说。

  刘琮在旁看了,竟觉得心底有一分小小快慰。格胡娜做了他从前不敢做之事、说了他从前不敢说之话,着实解气。偏偏这时候,那穿着骑装的女郎还扭过头来,朝他露出个旗开得胜的明媚笑脸,那笑意真真宛如糙原上的太阳似的,极是耀目。

  那一瞬,刘琮心底又想到了那句于梦中所得的佳句来——

  野有蔓糙,零露漙兮……

  后面两句是什么?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召城的冬夜,寒凉湿润,冷意总能穿透衣领,似细细冰针般浸入骨髓,让人从头到脚都觉得冷,只想缩在温暖的宫室之中,再不出门。

  傅徽亦觉得有些冷。

  他生长于魏,虽习惯了北方的冷,可那样的冷到底和这召城的冷是有些不一样的;魏的冬季是凛冽寒风刮面如刀,gāngān燥燥;而这齐的冬季,则像是把人从冰水里湿淋淋地捞出来,每个毛孔都在打着寒颤儿,他不大习惯。

  他想在房内多待一会儿,可又实在待不下去。不因别的,只因隔着一道屏风,他能听见那几个在外间侍奉的侍从正在窃窃私语,言谈之间,说的便是他傅徽。

  “虽是魏送来的助力,却是个叛子,也难怪陛下不愿用他……又有何人愿意用背主之人呢?”

  “既背了第一次,那便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谁知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你可轻些声儿!也不知他睡熟了没有?”

  “必然是睡熟了。魏人都是如此,一旦睡着,便是雷打也不醒的,半夜还会鼾重如雷。”

  傅徽无声地起了身,默不作声地披上外衫。他练过功夫,若是执意要藏起行踪,普通人是绝发现不了他的小小动静的。耳听着那两个侍从依旧在嬉笑,他便悄然地自窗边翻了出去。

  甫一落地,那湿湿冷冷的风便chuī拂了过来,让他眼帘微微一动。他的脚步踏过覆着松软细雪的地面,留下一道蜿蜒细长的脚印来。

  还是这安静的冬夜更好一些。

  傅徽靠在一颗树下,张口呵了些许白气。那些渺渺的白烟在夜空中化开了,隐隐绰绰竟好似勾勒出了一个女子的侧面来。他不由将手探入袖中,摸出一个从不离身的破旧香囊——

  已经敞开了口儿的香囊,系绳都泛着脏污,可他就是丢不掉。

  这是宋采薇送给他的东西,他又怎么能丢呢?

  他望着那香囊,便想起那女子的模样与细细轻轻的声音来。从前不觉得,现在在这寂静冬夜里,他便忽而觉得那声音真是好听极了。若是能有机缘再听她在耳旁说一次话,那他便已心满意足。

  宋采薇与他说过许许多多的话,他最喜欢她所说的那句“红豆生南国、chūn来发几枝”。正是因着这句她最爱的诗,他也将自己常chuī的那曲命为《红豆》。

  只是,这冬日里却没什么完整的叶子,可以让他拿来chuī曲子。

  傅徽收好了香囊,低头在四下搜寻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捡拾起一枚破破落落的叶片来。他用袖口拭去雪粒,放在唇间试了一下音色,这才勉勉qiángqiáng地chuī起了起来——

  红豆生南国,chūn来发几枝?

  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悠悠叶声,徘徊于南国冬夜,飘飘渺渺、悠悠dàngdàng,如无家可归又无处安放的幽魂,辗转难定,弥散四处。

  一曲罢,傅徽放下叶片,双目望着面前夜色。

  恰在此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红豆生南国,chūn来发几枝’。从前,本王不懂你为何要叫这曲子为‘红豆’,如今听你一chuī,倒能理解一二了。”

  这声音沉而内敛,却慢悠悠的,像是夜赴友人之会,不忙不乱地姗姗来迟。

  傅徽微微一愕,侧过头,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