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鬓斑白的女子背对着她,正坐在靠近墙角的一张绣花台架前,低头绣着花。她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回头诧异地看着苏云,她见苏云的气质和打扮并不像是丫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站了起来面无表qíng地打量着苏云。
苏云僵立在门口,眼前这张脸虽然蜡huáng苍老,面容憔悴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但苏云还是从那熟悉的眉眼之间一眼就认出她来。她骨瘦如柴,背脊却依旧挺立,依稀能看到二姐当年的高贵风骨。她就是郑如月没错!
苏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当年她推着二姐在自家后院dàng秋千时的qíng景。二姐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仍旧飘dàng在耳边,她飞起的衣袂飘然如仙,还有她那颠倒众生的回眸一笑,这一切恍若就在昨日。卫国公家的二小姐曾经何等娇贵,何等清丽,为什么如今却成了这样一副落魄模样?怎能不让人唏嘘?
苏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只得抓住手边的椅背,好不容易才支撑不倒。
郑如月皱着眉头轻声问道:“你是谁?”
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声音,苏云心痛如绞,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抽了一下鼻子,好不容易忍住自己的泪水,诚恳地说道:“请夫人不要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郑如月不知道苏云为何见了自己而哭泣,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对她并无恶意。她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云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澎湃,慢慢说道:“我受郑子宪之托,特地过来找你。”
郑如月一听这个名字,内心着实受到震动,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又惊又喜:“子宪?子宪他还活着?”
苏云垂眉,满怀悲伤地说道:“嗯,他活着,而且每日每夜地思念着你。”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郑如月喃喃道,她捂住脸,竟然低声啜泣起来。她又何尝不是天天被那入骨的相思折磨得寝食难安?她已经将他刻在了自己的心上,她怎么可能忘记,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风度翩翩的青梅竹马,那个在月下与她牵手山盟海誓的英俊郎儿。还有,在那个奇妙的风雨雷电之夜,两qíngjiāo织正浓,他火热的身体,还有她激dàng却又惶恐的心。
正是因为如此,魏浩然那个畜生在qiáng占了她的身体之后,怒不可遏地发现她已经给了别的男人。因此他折磨她,甚至还查出了她与子宪的关系,并且如疯狗一般命人追杀子宪。最终,魏浩然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jian笑着告诉她,自己所爱的男人已经死了。
她忽然止住哭,抬起头来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苏云:“不对,当年魏浩然明明跟我说子宪已经死了。魏浩然做事向来心狠手辣,他对子宪恨之入骨,怎么会允许子宪活着?”
“你可认得此物?”苏云掏出郑子宪给她的那半块玉佩,郑如月一眼便认出了此物,她怎么也不会忘记,那一日子宪站在高山之巅,以日月苍天为证,郑重地对自己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然后将半块温润碧绿的玉佩戴在她雪颈上。那一刻触动心尖的感动,那一刻凝固天地的钟qíng,至今想起仍旧让她的心中感到无限暖意。
她颤抖着接过玉佩,抱在自己的怀中掩面哭道:“子宪,子宪,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苏云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郑子宪走投无路之际,毁去自己的容颜,乔装成乞丐,混入从西北战乱之地逃来长安的难民之中,这才保住了xing命。也许魏浩然为了让你对他死心,才特地编造了郑子宪已被杀死的谎言。”
郑如月咬紧下唇,痛不可遏地叫道:“魏浩然,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当时我得知子宪死讯的时候简直要疯了,我真想就这样随他而去,可是……可是我肚子里偏偏已经怀了孩子。我本不想生下孩子的,可当小家伙在肚中踢我的时候,我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啊!你们怨我没用也好,贪生怕死也好,我实在是想将孩子生下来!”
她qíng绪渐渐失控了,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捶胸顿足。苏云实在是不忍心,一把抱住了她,抚摸着她已经花白枯燥的头发,qiáng忍泪道:“不怪你,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郑如月抬头看着她,眼睛也哭肿了,拉着苏云的衣袖哭诉道:“我什么都不求,只是想那孩子平平安安活下来,但是魏夫人却不放过我。我那样哀声地跪下来求她,她还是狠心将我从楼梯上推下。我苦命的孩子哪!就这么没了,我看到了,看到了赤红的血从我身体里流出来,那是我的骨ròu啊!我知道,这是老天在惩罚我,是我下贱,是我背叛了子宪,我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