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走到正厅一看,果真是谭宗贤。他身着松花色直裰,衣着朴素,手持山水聚骨扇,背题五个大字‘暗然而日章’。章年卿大步走进去,拱手道:“谭大人,好久不见。”
谭宗贤道:“我是特地来寻你的。”他背手在正厅转了转,看着每一面熟悉的墙,和墙上不再熟悉的字画。老屋依旧熟悉,屋子里摆设却不复从前。他轻车熟路,推开西边的窗,有风chuī来,他感受了一会儿凉意,笑道:“泉州风景好吗?”
不待章年卿答,他又自顾自道:“你从山东回来回京的时候,我就盘算着怎么把你调到泉州来了。我知道你倔,不喜欢别人摆布。一直也没敢露出端倪,没想到你自己主动要到市舶司就任,我要做的只是把你调到泉州而已。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章年卿冷漠的看着他,笑不入眼,客气道:“巧合而已。”
“巧合?不不不。”谭宗贤摇头,望着章年卿的眼睛,道:“章天德,这不是巧合。我曾在泉州地界流làng两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熟悉。当初投奔齐王,也是奔着报仇的心思去的。”他笑了笑,真挚道:“我在京城对你说的那番话,不尽然是骗你的。我真的以前就听说过你,你是个激进派,少年热血,当初你虽没有为我父亲说话,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敢在和景帝面前提起这件事的人。”
异军突起,锋芒毕露。章年卿是个掩盖不住身上光芒的人。
章年卿微微诧异,感慨道:“我现在真的相信,。你在朝上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有心人眼里。”他慢条斯理,眼神冰冷,摄住谭宗贤,“有人一直在yīn暗的角落你,默默窥视着你。”毒蛇般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谭宗贤淡道:“愧不敢当。”他当然听出章年卿弦外之音,冷声道:“论起yīn毒,我在孔家和冯家面前,不过小巫见大巫而已。”
“你什么意思?”章年卿警惕道。
谭宗贤笑了笑,胸有成竹,他望窗外的槐树,槐花香气和记忆中重合。他淡淡道:“阿芙蓉。”他缓缓收回目光,高高在上的看着章年卿,声音带着审判的意味:“章年卿你知qíng不报,该当何罪?”
章年卿后退一步,撞到桌角,他从牙fèng里挤出话来:“你什么意思?”
谭宗贤坐在章年卿对面,伸手请章年卿坐,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谭宗贤微微一笑,反问道:“还是说,章大人作为同伙和自己姑母表哥合伙……哦,不对不对。章天德你顶多算知qíng不报,你没和冯家小姐成亲前,还不知道这件事。”
谭宗贤故意顿了顿,道:“听说孔仲令是衍圣公嫡系分出去的,回山东的光景还没有五十年。不过那个叫冯岚的,和你的先生兼岳丈可是血亲。不知道冯承辉冯阁老知不道知道这件事,还是说这件事就是他授意的。”说着,还自顾自的点点头,分析道:“想来冯岚不过一介女子,纵是嫁到许家,也没有那么大胆子……”
“够了。”章年卿拍案而起,怒道:“不要再含血喷人了。你谭宗贤若认真调查了,必然会知道这件事和衍圣公、冯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又如何。”谭宗贤目光怜悯的看着他,“皇上信吗。”
谭宗贤站起来,忽然发现他已经在身高上压制不了章年卿。章年卿这两年又长高了,比他还要高半头。谭宗贤笑了笑,伸手按住章年卿的肩,冷声道:“岳飞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枉死,我爹能因为莫须有的五条船被流放。如今孔家和冯家和联手贩卖阿芙蓉,板上钉钉的事,章天德,你信不信。我甚至不需要如何运作,就能给他们定罪!”
章年卿颈侧青筋bào起,一拳砸在谭宗贤脸上,咆哮道:“李闯林,还是人吗!你爹枉死这么多年,你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就学了一个栽赃污蔑吗,你和当年害死你爹的人有什么区别?呵呵。”
谭宗贤面无表qíng。
章年卿倒退三步,指着他,厉声道:“我信你,您是谁啊。二宗辅天下,皇上最信任的谭宗贤谭大人。好啊,衍圣公你动不了,就拿冯先生威胁我是吧?”他脑海里闪过冯俏,眼睛有泪,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俏俏,他的俏俏。冯先生如果出事了,冯俏怎么办,他的幼娘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