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然自始至终都待我不错,我想最后再去看他一次,”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诚恳地说道,“让我在他的坟前献一枝花,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姓温了。”
*********
次日清晨,晓光拨不开乌云。
闻澈永远记得那是一个沉郁的yīn天,灰色的云朵布满了天空,雨水将落未落,马车停泊在府外静静地等候着。
温抚音如同往常一样细心打扮了一番,浅笑盈盈地走了出来。
两人从府邸深处一路向外走,闻澈时不时地打量她,说不出为什么,他觉得她今日特别美,整个人仿佛融合在一片淡淡的柔光里。
温抚音见他不停地看她,便也不断回以温柔和婉的笑容。
他当时只顾着欣喜,完全没有料到她的美是一种将死之人的美,她那华彩的衣裙,jīng致的发钗,全是她入殓的装束。
闻澈将她送到朱红的大门边,她嫣然一笑,抬脚迈出了门槛,但立刻又收了回来。
她折身走到他跟前,忽然伸出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脸颊上,非常专注地凝视着他,“这些日子,我试过了,我想……我已经喜欢你了,假以时日,我会爱你的。”
一阵突如其来的快乐让他措手不及。
“真的?”他压抑着自己,低声问道。
“真的,”她微笑起来,为了避免他的疑心,她又多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车夫放下了踏板,她踩上去一借力,轻轻巧巧地钻进了车厢。
马车轻快地奔跑起来,他目送着她远去,完全丧失了往日的戒备心。
人真是一种可怕的动物。
十天前,她恨他入骨;十天后,她的感qíng就悄然变化了,温抚音没有说谎,假以时日,她确实会爱他的,可这正是她无法面对的结果。
当天,闻澈再也没有等到她回来。
傍晚时分,大雨瓢泼,马车回府了,马夫冒着雨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府里。
“不好了,温姑娘不见!”他跑到闻澈跟前,语无伦次地开口,一边用手比划着,“我,我在坟地外等她,等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见她出来,于是我跑进去找她,可怎么也找不到,喊她也没人应!”
闻澈的脸色铁青,他二话不说冲了出去,骑上一匹骏马,转眼就消失在雨幕里。
温子然被埋在一片乱葬岗上,那里荒糙丛生,白骨累累,此时又大雨滂沱,放眼望去,连个鬼影都没有。
闻澈在温子然的坟头上前看见了一束新鲜的百合花,于是急切地左右四顾,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站在原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琢磨她会往哪里去。
沉思间,他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奔腾的水流声。
对了,乱葬岗的西面有一条河。
他向那个方向望去,眼里顿时充满了恐惧,闻澈只觉毛骨悚然,心底一阵阵发凉,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移动。
冷雨不停地往他脖子里灌,他很快就走到了河边,河边依然没有她的踪迹,他木然地沿着水流的方向往下游走去。
“河水的尽头有什么?”
“有山,有林子,或许还有一座城。”
“……我很想去看看,看看那儿究竟有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天渐渐黑了,河水奔流的速度越来越慢,前方有一处浅滩,他终于在那儿看到了她。
她的尸体已经冷得僵硬了,他弯下一条腿,跪在她身边,将她抱了起来。
死去的女子脸色惨白如纸,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枯萎的双唇。
恍恍惚惚地,他觉得这双嘴唇仍会恢复血色,仍会轻启慢合,仍会用温柔冷淡的语调与他周旋,与他对峙。
“原来是这样……”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蠕动着嘴唇,“你在报复我……你在报复我……”
他猜想,自从他酒醉后道出了真qíng,她就开始了报复他的计划。
十天来,她百般温存,软语丽言,全都是为了报复他,既然她杀不了他,那就让他活着,却一辈子都难受。
闻澈自以为很了解温抚音,但后来却发现并不是这样,他只了解她的一部分,他从没想过她会步步为营,让他慢慢地,彻底地放松警惕。
大雨冷冰冰地淋在他身上,怀里的尸体比雨水还冷,他紧拥着她,仿佛这样就能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