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室内的歌舞愈发妖冶,闻澈混混沌沌地欣赏了一会儿,感到一阵睡意袭来,便惬意地眯起眼睛,享受半醉时分轻飘飘的快意。
然而就在此时,舱外突然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琴声,清美如山间淙淙而过的水涧,余音婉转飘摇,不绝如缕。
这仙乐般的琴音一入耳,闻澈睡意全消。
他拿着酒爵,起身走出舱室,只见轻烟缭绕的船头,一张瑶琴横在案上,案边坐着一个容貌娟秀的少女,眉目之间别有一股清新之气。
闻澈走到船头,靠着案几坐了下来,他对那抚琴的少女微微一笑,“你为何一人在此抚琴?”
琴音停止,少女羞涩地望了他一眼,垂眸道,“回将军,妾身初来乍到,姐姐们怕我误事,得罪了二位将军,吩咐我在船头,抚琴等候。”
闻澈微微点头,他端详她的面容,笑得很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名叫芜音。”少女轻声道。
闻澈的笑容凝滞了,“什么?”
“小女名叫芜音,青芜的芜,音色的音。”少女连忙又回答了一遍。
“哦……芜音,”闻澈回过神来,他继续温柔地微笑,“你看上去还小,今年几岁?”
“十,十四……”少女脸微微一红。
“十四,太小了,太小……”他低声喃喃,轻轻晃着手中的酒爵,爵中酒dàng漾着青光,倒映出凌波湖上的轻烟薄雾,远方山影如墨,放眼尽是一派清虚缥缈的景象。
闻澈的思绪跟随着那一阵阵烟雾飘得很远,他想到了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清夜,也是在这样jīng巧雅致的画舫上,他曾像今夜一般望着一位姑娘抚琴。
那时他还不是将军,甚至还没有过从戎的念头,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家仆,流落异乡,任人差遣。
那个姑娘姓温,生来好弄器乐,弹得一手好琴,她的父亲为她起名‘抚音’,意旨其十指之曼妙,琴音之柔雅。
当年他只有十六岁,随着主人举家游湖,一整夜都恭恭敬敬地侍立在船头。
百无聊赖之际,少年数着船前一圈圈dàng漾开来的涟漪,直到温抚音携着婢女袅袅娜娜地走来。
她为人总是落落寡合,他从未见她在人群中场谈笑风生过。
温家老爷乃是晔国礼部侍郎,官居正三品,温抚音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而是故人之女,故人不幸罹难,只留下一女,温老爷见她可怜,便收为义女,养在膝下。
温府内,除了温老爷和他的长子之外,几乎没有人待见她,温抚音六岁入府,打小便懂得了识时务的道理,她生得极美,却从不丰容靓饰;她琴技高超,却从不露才招摇。
闻澈记得游湖那晚就跟今夜一样,船头摆着一张案子,案上燃着一炉香。
他看见那个清秀的婢女手捧瑶琴,横于案上,轻轻道,“姑娘,公子吩咐婢子给您送来这张琴,可合您的心意?”
“这琴定然是好的,但我房里已有一把焦尾,再收此琴,怕是……”
“姑娘不必客气,公子说了,姑娘喜欢便收下,不必顾虑其他。”
“可如此大礼,太让哥哥破费了,”他见她抬头莞尔,“我得亲自去谢他,他在哪儿呢?”
“公子应邀上了严尚书的绣船,”婢女掩嘴一笑,附到她耳边道,“听说严大人家的长女看上了公子,两家人有意要结亲呢。”
“是吗?”温抚音讶然,闻澈立在一旁仔细地琢磨她的表qíng,想知道这惊讶之中是否怀有失落,酸楚或是嫉妒的感qíng,可他什么都没探究出来,温抚音便又露出了笑颜,“这可是一桩大好事,我不去打扰他,你替我转告子然哥哥,就说这琴我喜欢得紧,多谢他的美意。”
“是。”婢子应了一声,自顾自转身离去。
温抚音独自坐在船头,素手轻轻拨弄着琴弦,螓首侧向一边,望着湖上的水波静静出神。
闻澈一动不动地站在船舷边注视她,温抚音是典型的晔国官家小姐,面容秀丽,体态窈窕,皎白的皮肤有如透光的白瓷,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柔弱又高贵的美态。
她与温家长子温子然qíng谊深厚,府里的下人们常常摇唇鼓舌,搬弄是非,说这对名义上的兄妹暗中互相思慕,但碍于身份,始终不敢表明心迹,闻澈对此也坚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