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悬崖底下有一处山坡缓冲,车厢摔得七零八落,他被甩出去,顺着山坡往下滚,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被一截树桩缓住了冲势,又及时抓住了一块石头,才算是停了下来。
他记得自己当时摔得满身满脸的泥污,每一层衣衫都被大雨淋得湿透,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一站起来便四下张望,大喊三小姐的名字。
温抚音的运气很好,她从车厢里摔出去的时候,恰巧落在一棵树上,衣裙被树枝勾住,将她挂住了,没有掉下山坡。
闻澈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想法子从树上往下爬,见这少年人出现,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便感到无比欣慰——这荒郊野岭的,有个人陪怎么着也比一个人求生来得好。
“你怎么也掉下来了?有没有受伤?”她踩在树枝上,背靠树gān,大声问道。
“没有,没有受伤,”那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话,紧张地双手直冒冷汗,“我想拦住你的马车,但没做到,就跟你一块儿掉下来了。”
“对不住,连累你了。”温抚音冲他笑了笑,开始慢慢地往下爬。
闻澈站在树下小心翼翼地候着她,树不算太高,但若跌下来定也摔得不轻,温抚音有些胆怯,举步维艰,闻澈很想爬上去将她抱下来,但这不合礼数,他只能耐下xing子等待。
未过多时,温家三小姐就证明了自己毫无爬树的天分,她一脚踩空,直直地摔了下来,闻澈早有准备,立刻冲上去接住了她。
她落在他怀里,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闻澈不由晃了晃神,他低头看她,发现自己身上的泥污弄脏了她洁白的绢花裙。
这些娇贵的官家小姐最爱gān净,他突然感到一阵窘迫,如果温抚音当时一把将他推开,然后满脸嫌弃地躲到一边,闻澈对她的倾慕之qíng就会瞬间dàng然无存,可她偏偏没有那么做。
“你没事吧?我有没有砸伤你?”
这是她回神后说的第一句话,几乎发于本能 。
“你没那么重,不至于砸伤我。”少年腼腆地笑了笑,将她放了下来。
风还是很大,雨依然很急,乌云遮蔽了星月,夜色变得更黑了,温抚音用衣袖轻轻擦拭着额头和脸颊,在如此láng狈的境况下,她的动作依然很优雅。
“我们该怎么办?”她问道。
“这坡陡得很,我们先下去再说。”
闻澈带着她慢慢往山坡下走,山势陡峭,乱石嶙峋,再加狂风bào雨作乱,温抚音的身子颤巍巍的,脚下不住打滑,他时不时地伸手扶她,但每次只敢隔着衣袖抓她的手臂。
好不容易爬到了坡底,两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少年担忧地看向温抚音。
她是大家闺秀,生平第一次遭受这样的风chuī雨打,他想她一定很痛苦。
温抚音的长发湿透,衣裙上沾着泥浆,此时正气喘吁吁,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而眼睛却是亮莹莹的。
“总算下来了,”她长舒一口气,在雨中露出了笑颜,“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她在这种时候还能笑,这让他十分意外。
“我们先找处山dòng避雨吧!”闻澈回答。
于是两人沿着山下的河流往前跑,温抚音看上去孱弱得很,闻澈担心她会中途昏倒,屡屡回头看她,可他每次回头都发现她笑吟吟的,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闪动着欣欣然的喜悦和好奇。
两人跑了约莫半里地,才在山脚下的乱石堆后头发现了一处dòngxué,
闻澈顺道在河边捡了些木枝,领着温抚音进了山dòng,dòng里淋不到雨,清凉又gān燥,他取出怀里的火石,很快就燃起了一簇篝火。
他们坐在火边取暖,隔着大约两尺的距离,温抚音伸手轻轻揉捏着冻僵的腿脚,他看着她苍白的脸渐渐变得红润,嘴唇也开始有了血色。
方才在大雨里,她一定很难受,可她为什么会笑呢?
他疑惑地望着她,忘了这样的直视有多无礼,直到温抚音转过脸来正对着他,他才一下子收回了目光。
“你的香囊掉了。”她微笑着从地上拾起一个佩帏递到他跟前。
“多,多谢。”他一怔,立马接了过来。
“这个香囊很漂亮,是你自己绣的?”
“不,我不会做绣工,是我娘绣的。”他说话的语气因为紧张而显得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