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洗河委屈脸:“少将,我不过就说了句实话!”
林卿源白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那是句实话。
没有多余的解释,明huáng的圣谕,老皇帝亲笔的字迹,最下端的大印,送信的是级别最高的赤鸢,一切都化为四个大字:“你看着办!”
林少将骂了声你大爷。
转头吩咐舒眉:“去写封请罪书,跟皇帝禀告臣有隐疾,娶不了老婆。”偏了偏头,自己有点不确定,“你说皇帝能信么?”
舒眉在三队首领递来的眼风之下,胆儿肥上天了,心想,大不了就一起扣钱呗!于是响亮的回答:“不能!!”
林卿源:“……那就给帝京回信,说天罗延伸不到帝京,我坐船回去,大概四个月之后到。”
钟洗河:“我说少将,这缓兵之计没什么意义吧?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早点回去恐怕还有的挑,要是回去迟了,适龄的女人都嫁了,只剩七老八十的,歪瓜裂枣的,到那时候您上哪哭去。”
谷雨队长梁翡,也是玄衣的唯一女xing这时清了清嗓子,看了自家少将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叫“不用怕,就算世上女人都死光了,你还有我啊!”
钟洗河见fèngcha针的损她:“亲爱的你不要胡闹,在少将心里,你其实是个男人。”
林卿源却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胡扯。
他站在北郡的风里,黑色军服,黑发墨瞳。他回头看,他的身后就是国之疆界,遥遥成了一线。
冬至队长齐澳,这时也清了清嗓子,开口了:“少将,我倒也是觉得,皇帝的‘红色律法’实话是太过荒唐——”
林卿源有点意外,而其他两个队长白了齐澳一眼,心想我靠,说好一起扣薪饷,你这是要偷偷建粮仓?!太尼玛yīn了!
齐澳无视各方眼神,直抒胸臆:“少将,是时候了。我们时刻准备,就等您一声令下。”
“我们”指的是:在这儿站着的三个队长,一个舒眉,在寂静山里驻扎着的大小官兵。
——这一窝子的官兵,每天琢磨的就是:我们家少将到底什么时候能起个义?!
而齐澳,算是这窝“乱臣贼子”当中的典型代表。
齐澳岀身不错,老子娘是文化人,于是按诗经里“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给他起了名字。结果,齐澳没成君子,成了个匪。
在加入玄衣之前,他是混黑道的,打砸抢盗,是赫赫有名的道上一哥。淳安皇帝登基后,老大不小的齐澳想着,这辈子不能就是个悍匪,又碰巧读了个《水浒》,灵光一闪地发现:从悍匪到乱世枭雄,就差个昏君当推力。
淳安皇帝这死玩意儿,不就是老天派来成就他乱世英名的么?
于是他顺应天命的感召,参了军。当时分配部队时,玄衣还只是支小部队,不过齐澳一双慧眼,在玄衣和褚岚的“末世”之间,他选了玄衣。
他选的是未成气候的玄衣,更是二十二岁的林卿源。
那时林卿源穿玄色军服,眉目分明,气质冷冽,一双眼睛深似海。齐澳一见便在心里喝了一声:“好小子!非池中之物!”
他在玄衣数年,每年都觉得自家少将要起个义,但每年都没有。
前几年是七海的海妖作乱,林少将断不会“先安内再御外”,于是带着玄衣把海妖收拾妥帖了,升了少将,还没喘口气,血族又开始作死。
齐澳每年都在感叹:原来,林少将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伪大魔王。
此时他一提这茬,三个队长加舒眉对视了一眼,这下,没人再怂恿少将成婚了,跟唱四人转似的要开始了。
但林卿源何等睿智英明,怎能看不岀这四位的心思。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
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谈,也没有什么谈的余地。淳安皇帝荒唐,他知道,玄衣有推翻他的本事,他也知道。
可是,如果东洲真的打起仗来,从内部就乱了,血族还不趁机越过北郡,把东洲北部生吞活抢了?到那时,又该如何收场?
起义,破旧立新,改变这个世界,这些词听起来都很热血,但都经不起理智的推敲。
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不用沸腾的热血做决定。
四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