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语_作者:一尾白兔(17)

2017-12-17 一尾白兔

  顾无玺将金子扔进他怀中,指着那一沓蒸笼道:“我全要了,给我包起来。”

  那小贩听了,连忙拿了块大布来,将那些笼里的包子一股脑儿倒在了上边。一个个白花花的馒头冒着热气,香喷喷,看着就很好吃。顾无玺抱着一大袋包子,拉起我便走。

  我道:“你怎么能让他占了便宜呢!”有些不值。那点包子值不了几个钱,顾无玺花钱又大手大脚的,这样总让我觉得十分不平。

  “那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顾无玺听了我的话,失笑道。

  我微微一愣,随即也回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心中却莫名一窒,现在的我,连障眼法都看不出了么?

  顾无玺却未察觉到我惶然,拉着我去找客栈,嘴上说着:“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明日我们就去买酒喝。老朋友这么多年不见……”

  他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我却忽地感觉双脚沉重,头脑晕乎,眼前一片模糊。我好像倒在了地上,看见顾无玺扑了过来,手上的包子掉了一地。白花花的包子滚落在地,一个又一个。

  我好像死了。

  站在路口,我回头望了眼身后,漫天的黑雾弥了我的眼。那是种极其浓重的黑,散发着yīnyīn冷意,好似下一刻便要将人吞噬般。我吸了口冷气,瑟缩着往后退了步。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看见空中漂浮起无数幽火,它们如同萤火虫那般跳跃着,颤抖着,发出莹莹绿光。有一条蜿蜒小道通往天的尽头,它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井然有序。

  看着这一幕,我的手脚好似不受控制般,也随着它们往前走去。一步一步,我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只有漫无目的地前行。这个地方太寂静了,连风声也没有。

  就这么走了不知多久,我感觉那些黑雾正在逐渐散去。再看时,天色已变得赤红,周遭也热闹起来。许多陌生的面孔在我身边走过,有的还戴着镣铐,露出森森白骨,十分瘆人。他们迈着沉重的步子,有叹气,有哀嚎,表qíng痛苦而茫然。我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只觉得他们忧愁得如同中药,苦涩又令人难以下咽。只瞧一眼便会觉得,人间真是疾苦,不如一了百了罢。

  “上辈子受了苦,下辈子就有福咯!”有人手执长鞭,啪啪打在地上,不断催促着那些行路迟缓的人。他们都戴着顶高帽,穿着黑白相间的衣裳,脸如墨炭,看不清面容。

  桥边的老婆婆我似乎见过,她依然在给路人舀汤,声音沙哑又极具诱惑:“喝了吧,喝了吧,喝了就了无牵挂……”桥下淌着潺潺流水,腥红。

  我行至她跟前,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有些诧异。随即便递给我一只碗,汤水是极红的,如同那桥下的流水般。我仰头一口喝了下去,无臭无味,真真是了无牵挂。

  她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作孽啊……”将瓢往桶里一舀,哗啦啦的水倒入碗中。她已经将碗递给下一个了。

  我茫茫然不知何往,心中空dàngdàng一片,连呼出的气都是虚渺的。顺着桥继续往前走,桥的尽头站了一个人。我只瞧得见他的背影,削瘦,挺拔。无数人从他身边经过,他岿然不动,宛若石雕。

  “唉。”跳入那血色长河中时,有人重重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十分沉重,重到好似千斤重鼎,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那一瞬,不知怎的,我竟蓦地燃起一丝悔意。

  我yù回头看那人,却依然被那cháo水给淹没,坠入轮回道。

  迷蒙中睁开眼,忽觉脸上湿漉漉一片。探手抹了一把,抬眼一望,才见屋子顶上开了口子,这屋子漏水了。茫然环顾四周,只能瞧见一扇窗子半开着,外头yīn沉沉天未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头顶也依然在滴水。

  摸了摸自己身子,温热,是活的。我缓缓起了身子,有些晕。才一偏头,便见身旁坐着的顾无玺。他好似已经换了件衣裳,一身白衣,发丝披散。若不是见了他的脸,闻见他身上独有的香气,我也会以为是来自yīn间的厉鬼。

  他只这么静静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此时他双眼深沉如井,见我醒了便问了句:“醒了?”

  “嗯。”我应了声,抚额,头疼yù裂。

  “身子好些了吗?”他问道。

  “嗯。”我又答道,转身看他。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qíng。他也没有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