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府名医束手无策的病赵郎中治好了,这是怎样的荣誉,怎样的轰动?尤其被救的是当今太傅的亲娘,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滚滚金银,涛涛美誉……
小厮接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出去。乔平却多看了杨桃两眼,皱眉问她:“怎么搞得这么láng狈?”
杨桃无jīng打采的冲他笑笑,跨步往里走:“我先去梳洗,换身衣裳。”
赵郎中追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对乔康成道:“她受了刺激,只怕没心qíng去庆什么功。我忙一下午也累坏了,不跟你们去吃酒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百两银子递给他:“郭家的赏银,你收好了。”
“这……”乔康成拿着银子皱眉,冲着赵郎中背影喊道:“你不去怎么行?”
杨桃收拾好回家,转出铺子就看见赵郎中等在路边。
她低了头过去,张嘴想解释点什么,最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错了就是错了,有天大的理由也是错了。今天亏得有赵郎收拾残局,若是不然,只怕小命难保。
“带你去个地方。”
赵郎中说完就先走了,杨桃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心怀忐忑。
他本身就讨厌女人走出闺阁,如今她闯了祸,只怕是更要令他厌恶。若他要赶她走,她该怎么办?她又有什么理由什么脸面要求留下来?
赵郎中带她去了药王庙。
他虔诚的给药王祖师爷上了香,三拜九叩之后才回身看着杨桃,喝道:“跪下!”
听得出来,赵郎中并不是让杨桃给药王上香,而是要在祖师爷面前,清理门户、惩戒恶徒。
杨桃乖乖的跪了下来,虔诚的给药王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蒲团上咚咚的响,她的心也跟着砰砰的跳。
“现在知道磕头了,当时下针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命关天啊!”赵郎中痛心疾首的拍着手板,凶神恶煞的样子看得人心都发颤。
可说到下针,杨桃却一点都不心虚。
她抬头迎视着赵郎中的目光,诚实的回道:“再晚半刻就要出人命,我当时只急着救人,别的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你……”
“我知道那法子冒险,也知道一个不小心郭老太还是会死。可我是个大夫,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面前。”
“她不用等死,咱们的人头却在刀口上滚了一圈。你知道那是谁?那是太傅的亲娘!”
“病人分什么贵贱?”杨桃抬头去看药王雕像,悠悠叹道:“祖师爷看着咱们呢!”
赵郎中突然接不上话了,他想起当年的誓言:“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或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康健……”
可转眼间,他又想起了小师妹玩弄人命,陷他于危难的过往;想起了妻子儿女尽数砍头的场景。那一年娇妻才二十八,儿女刚牙牙学语,他和师妹考入太医院恰恰两年。
往事不能想,一想全是殇。
“她若被痰卡死,我们挨一顿板子,还能留条贱命。要被你一针扎死,谁都活不成。你光想着医道,可想过自己想过家人?她的命是命,我等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杨桃看他双眼赤红,显然是受了刺激。
她不敢犟嘴,克制着语气服软:“我也吓得腿软,幸亏有您收拾烂摊子,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赵郎中黑着脸不搭腔,杨桃偷瞄他一眼,试探着道:“您最后能将郭老太治好,便说明当时的冒险也值得是不是?我们是大夫,有三成把握就值当冒一次险是不是?”
赵郎中定定的看着杨桃,看她眸光清澈纯粹,看她态度肃穆认真……
他又想起了当初悬壶济世的自己,想起了年轻时的壮志凌云,赤胆真心。
“你还太年轻,等你见识了什么是权贵,你就会知道今天的自己有多可笑。”
杨桃沉默下来,她咬着下唇想了半晌,而后转头凝视着赵郎中道:“若有一天我变得可笑,那一定是我的良心死了。那时我变成了禽shòu,可以冷漠的看着别人去死,能救而不去救。”
她深深的望着赵郎中的眼睛,迷茫而挣扎:“我也害怕权贵,我怕死怕连累家人,所以出了郭家大门我浑身都抖。可那是一条命啊!如果能救我没救,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良心如何安生?我背着命债,后半辈子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