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看着长刀一寸一寸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 刀口的痛感已不能让他再起波澜。
终于, 整柄长刀被他拔了出来。他随手扔掉长刀, 缓慢地坐了起来。
他抬眼环视四周。
白玉雕砌的地宫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富丽堂皇,死气沉沉。
他望向连接着祭台的索道, 以及索道尽头黑dòngdòng的宫门。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 宫门里该有清帝的棺椁。
那位向往长生的帝王还没有醒么?
他牵了牵嘴角。啊, 看来他比里头那位早醒了一步。
要不要去捣毁里头那位的金棺呢?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
眼下他无从得知皇帝的身体里种了何种厉害的蛊虫,亦不知那蛊虫与八十一部铁骑种下的子蛊有何种联系,轻举妄动恐伤了他的兄弟们。
他活动了一下周身僵硬的关节。
先从这里离开吧,待他弄清了其中的因果门道,再回来取那昏君的xing命。
想要长生么?呵,他偏不许。
百年来陈封在此处,他努力回忆地宫的出口——当年他是从哪个方向被抬进来的?
正走出两步,他蓦地顿住了脚步,继而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离开地宫之前,他要去看一眼他的将士们。
十层石窟在百年内演变出了更为可怖的生物,但无论是毒虫还是那些怪物,皆不敢近他的身。
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被那巫女种下的蛊虫彻底改变了,他徒手便能将这里的异物撕碎gān净。
他沿着甬道,一层一层往上走。
每一层的石壁上嵌着数十具棺木,有些是他的亲兵,有些是他带过的汉人军队。
都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
他每走到一层,便双膝下跪,磕一个响头。
十层石窟,十个响头。
他愧对他们的,终将为他们讨回来。
第一层石窟到了顶,他仿佛脱力般跪坐在地,一步也迈不开了。
身上承载的愧怍令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声响。
伴随着那诡谲声响的,是一股腥咸的cháo湿气息。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巨大的水流翻滚而入,将他整个人席卷到了水涡之中。
原来这山间河地连通了湖海,每到一定的时节,cháo水涌入,自成一道天然的开口,而他误打误撞经由cháo水离开了地宫。
巨大的水流携卷着他,他索xing放松了身体,任凭cháo水将他带往未知之地。
浮浮沉沉间,他仿佛又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再睁眼,他看到了一片陌生的国度。
那些奇装异服的人以及周边奇怪的建筑,无一不在告诉他,这里是百年后的世界了。
只是,他为何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他被一户渔民带回了家,连比带划了半天他才恍然,原来这里已不是大清的版图,这里是东瀛。
而大清也已不叫大清,它有了新的名字——民国。
八旗早已不在,他的族人已不知身在何方。
那一瞬间,他感到了深切的惶恐。宗族已不在,那么他的根又该在何处?
他很快学会了东瀛的语言。
寄居的主人家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愣,大脑再度混沌了起来,他叫什么呢?他努力发了一个音:“……礼。”
主人家却自发将他的发音理解成了一个姓,开心地笑起来:“原来是礼宫先生。”
礼宫?
他愣了愣。罢了,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若他想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活下去,有一个东瀛人的名字也更省事。
接下来的日子,他花了短短的数月时间建立了自己在东瀛的势利。
无论在哪里,绝对的武力和刚柔并济的手段都是囊括势利的利器,尤其在割据动乱的幕府统治之下。
很快,镰仓一带都知道,海外来的礼宫秀明先生是幕府将军的座上宾。
那位礼宫先生,有着最jīng致的容颜和最温和有礼的仪态。
直叫无数镰仓女子魂牵梦萦。
却无人懂他心底的千疮百孔。
他记不住她们的名字,也不yù与她们纠缠。他潜意识里觉得,女人最是麻烦的生物,越是美丽越是毒辣。
众多女子中,有一位姓相叶的歌女对他尤为执着,时常让他避无可避,很是láng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