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_作者:朱妍(5)

2017-12-16 朱妍

  “嘿嘿嘿!我阿护师眼光不错吧?我早看准你是块唱哭灵的料。”阿炉师翘起二郎腿窝在沙发上,自鸣得意。

  “是!您厉害!您慧眼独具!阿爸,这里没您的事,您还是早点上楼睡觉吧。”阿凤简直被打败。人家是小孩子不懂事才作兴人来疯,阿爸这个老顽重偏偏不退多让,怎么赶他上楼睡觉,他就是赖着不肯,非在一旁趁隙cha嘴,唯恐别人忘了他的存在。

  晓凡趁他们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之际,端起茶几上的马克杯,啜一口三合一的咖啡,润喉提神。

  “怎会设我的事?阿凤,这一仗关系着我们电子花车团的招牌,我这个团长不坐在这里临阵督军,岂不失职?”阿炉师理直气壮。

  “您若担心砸掉招牌,我劝您闭上大嘴巴乖乖坐在一旁不要出声打岔,让我们专心练唱。”

  “骗肖!人家丁小姐学得又快又好,我cha个嘴说句话鼓舞她的土气都不行喀?好啦,好啦,我保证安安静静当个哑巴,行了吧?”阿炉师从上衣口袋摸出长寿烟。

  “阿爸!我们拒抽二手烟。”

  “好好好,我到院子抽总可以了吧?”阿炉师烟店一来,再也顾不得督军不督军,吸着拖鞋推开纱门,兀自蹲到院子角落哈烟。

  “丁小姐,哭灵采唱一段、口白一段,口白大都是追忆跟赞美亡者一生,你要像背剧本般背下来。”

  阿凤递给她一张破旧的十行纸,她一面看一面念出声:

  “阿爹!您茹苦含辛养育孩儿长大成人,如今,正当孩儿要孝顺您的时候,您却撒手人哀放下孩儿不管。呜……从今以后,孩儿再也看不到爹亲慈祥的面容,再也听不到爹亲关怀的声音,爹!您教孩儿怎能不肝肠寸断?呜……”

  “停!厚!你念的声音太平淡,根本激不起听的人悲勃的qíng绪。记住!念口白时要把语气尽量放软放慢,字字句句要念得抑扬顿挫外加锥心泣血,你可以运用咦咽的泣声营造出凄凄惨惨的气氛,引发在场者同悲,一掬伤心泪。”

  “好难胆……”她直想打退堂鼓。

  “头已经洗了一半,你除了硬着头皮‘撩落去’,别无选择。”

  “唉!以前每每听到丧家传统告别式的哭灵,只觉得不但吵死人,更是吵话人!压根儿没想到学哭灵这么难。”

  “其实,你只要抓住‘苦’跟‘悲’二字窍门,应付一场哭灵,保证绰绰有余。”

  “苦?悲?”她用心咀嚼“悲苦”二字诀的意涵。

  “嗯!只要声音听起来如泣如诉,就算哭成破锣嗓子声音分岔走调都无关紧要。那种场合只要不是太离谱,谁有这份闲功夫计较哭灵的人是否哭得字正腔圆,还是荒腔走板?拜托幄!又不是参加歌唱比赛。”

  ‘何……不知怎地,我就是没来由地紧张,感觉放不开。”

  “你不必过度紧张,万一真的感到浑身不自在,不妨将头上的白麻布扯低一点盖住你的脸。反正,前前后后不过半个钟头而已,等告别式一结束,大家屁股拍拍各走各的,以后就算在路上擦肩而过,相信也没人认得出你。”

  “是啊!我gān嘛钻牛角尖地把区区告别式想成众所瞩目的奥斯卡颁奖典礼呢?又不是只要一露脸就会被卫星传送到世界各地,让全世界的人因此都认识我……哈!阿凤!横在我心中的大石已经落下,我自信可以代你上场完成哭灵的差事了。”打开心结的她信心满满。

  哭灵就哭灵嘛!一场表演罢了。

  “嗯!这样就对了!”两人相视一笑,击掌加油。

  ***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披麻带孝的丁晓凡浑身不自在地低头扯着身上粗硬雪白的孝服,微颤的修长指尖怯怯探进口袋,摸着阿风刚才塞给她的七片榕树叶,阿凤告诉她榕树叶可以去秽避邪。

  她按住惶惶难安的心,好奇地转溜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偷偷张望周遭环境——

  这座位在内湖金龙路半山腰的老旧四合院,偌大的晒谷场搭建出可容纳百多人列席的祭坛,四周垂挂素坦白阎,香烟袅绕;各式各样的花篮花圈从灵堂一路延伸到斜坡。

  棺木灵枢前的长条供桌上摆着鲜花素果和香烛,供奉着一面簇新的牌位,两旁排满纸扎轿车、洋房、金山银山。以及一对纸扎灵童……光从花费不发的阔绰手笔,不难窥见死者子孙非富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