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鹤记_作者:温如寄(17)

2017-12-13 温如寄

  她甚至不知道她这样一个树为什么要栽在这里,有什么意义?积累多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断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只知道,自己还好还是孩子,可以肆意苦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少年感觉她没有跟来,于是沿着原路返回,发现了小姑娘蹲在雪地里,哭得那样伤心。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她的眉心,取笑,“还是那么爱哭,和小时候一样。”

  她心中忽的被什么撞了一下,语调软软的,“可是,哥哥,我腿疼呀。”

  他忽然笑了,再一次决定对这个小姑娘认输,“你今年十三岁,生于宣德十二年的初雪,所以取名李雪来。”

  “咦?”她猛然抬起头。

  “我没有告诉你,我的俗家名字,叫做钟黎,表字承明。”

  他将小姑娘扶起来,抖落了一地雪屑,“我还背过你,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严格来说,我是你的表哥。”他拿手比了比,仿佛又看到了雪中披着红色裘衣的福娃娃,不过走了一点路,就赖在雪地里再也不愿意走。

  他解开了少女的罗袜,又红又肿,像是刚才扭到了。“上来,我陪着你,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把那个故事说下去,好么?”

  “嗯。”她慢慢攀上钟黎的背,雪地上沙沙声,伴着少年绵长的气息,她觉得很安心。

  “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文贤皇后还有一个表哥,是多年前钟氏那场灭门唯一的幸存者。我的钟爹爹……选择了一条和其他不同的路,他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的,所以两个爹爹就收养了我。我的名字就是钟爹爹取的,那么就从我同两个爹爹那一年进京说起好了。”

  “嗯。”李雪来点点头,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她儿时的记忆里,是不记得有这样一个承明哥哥,她那个时候还是太小,所以不记得。但是关于姓钟的舅舅,她阿娘还是提过几回的。

  “我记得那一年,申屠爹爹的身体也还很好,钟爹爹时常坐在竹凳上削木偶玩,他的手真的很巧,通常我都会刻两个,我一个,申屠爹爹一个,那时候我就觉得好笑,明明是那么qiáng大的男人,却被钟爹爹当做小孩子一样来哄,可是那天却很不同,因为他放下了木偶,那天他收到了一封信,是一个叫做小妍的女人寄来的。”

  “申屠爹爹问他,‘怎么了。’钟爹爹只是不说话,许久才说,‘小妍那个傻丫头,真的打算这么做了吗?’”

  “那时候,我不知道小妍是谁,只知道那封信对两个爹爹影响很大,第二天就上了京。”

  “我们在京城里住的第二天晚上,忽然出现一个黑斗篷的人,他带着我的两个爹爹,穿过了京城里错综复杂的围墙,进入了高高的围墙,我是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皇宫。”

  “我们见到了那个叫做小妍的女人,钟爹爹让我喊她姑姑。”

  在钟黎记忆里的这个晚上,有幽森的竹林,有昏huáng的灯光,又女人低低的絮语,她说,“哥哥呀,现在朝中废后的流言四起,甚至波及到了爹爹,我已经不适合站在他的身边了,很多年前,我看到一副画,那时候,我就想要陪着他,岁月孤苦,我总是想要陪着他多说说话,那该多好啊……现在,父亲的遗志已经完成了,我多么开心……”

  “我那时候看着钟爹爹的手都有些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那个女人笑了,‘曹瓒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可是却是很好控制的人,他要的东西这么明确。’然后钟爹爹又问她,‘你怎么会这么肯定他会这么做。’她回答,‘我是最了解他的人,那群鹤几乎是他生命的另一种形式,曹瓒那么激他,他不会无动于衷的。’”

  “那个女人又说,‘只是,我大概没有全尸了,那么哥哥就在附近的土地上随意抓几把土,当做是我吧。’请哥哥为我保存,不管怎么样,我总是想看着他的,待他百年之后,请把我埋在他的身边。’那是我爹爹答应地很艰难。”

  “后来呢?”她几乎没有勇气问下去。

  “后来我们又在京城呆了几日,那期间,便发生了曹瓒献画的事,皇上勃然大怒,火烧听鹤居,谁也没有想到,文贤皇后那时候也在听鹤居。后来,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申屠爹爹带回来一罐子烧焦的土。一年前,申屠爹爹病危,爹爹又捧出这一个罐子,告诉我这个承诺,说要我带他们履行这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