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鹤记_作者:温如寄(19)

2017-12-13 温如寄

  他又转向李雪来,“对了,其实我和你多不像父亲,要怎么形容他,可能他,更像这画中的鹤多一些……”

  “可是这样一个人,我见到他的时候,头发已经全白,他穿着长长的白袍,根本看不出年龄,他一看见,就对我说,‘想不到你已经这么大了。’我当时也和你一样,有很多疑问,可是父皇却一眼就看出来,‘你一定很奇怪,我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会说死了?’他当时只说了一句话,‘看见活着的,不一定还活着,少了她的目光,我就是死的。’”

  “我这辈子为那么多人而活,可是,谁也不知道……我只想要活在她的目光中。”

  “父皇有很多妃子,可是我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不会是我的母亲王良娣,也不会是任何妃子,他说的是文贤皇后。”

  “为什么?”

  “因为父皇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小宫女的衣服,他似乎是循着鹤唳的声音而来,误入了听鹤居……’”

  他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低头抚摸着一只受伤的雏鹤,她听见脚步声,蓦然抬起头,声音脆生生的,她说,“殿下,它受伤了,我可以陪着他吗?”

  他看见只是一个小姑娘,不忍心拒绝,于是就答应了,于是每一天,小姑娘都会来这里看这只雏鹤,看着它慢慢的康复,慢慢的长大,慢慢的会飞,他一直默默的看着她,直到了她的名字,却从来不会打扰她,可是那时候他不知道的是,小姑娘也在偷偷的看他。

  两个毫不相gān的鹤,和一群鹤,明明是毫不相gān的,却分外的和谐。

  后来有一天,他绷着脸说,“鹤已经完全好了,你以后不用来了。”小姑娘忽然慌了神,整个人都恹了下去,他噗嗤的笑出了声,“其实这只是借口吧,你就赖上这一亩三分地了吧。”

  “那就赖着吧。”小姑娘忽然重新笑起来,十分欢畅的模样,她不算是很艳丽的姑娘,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月牙,那时候他便觉得,在她眼里的自己是那么耀眼。

  而那一年,她才十七岁。

  “父皇又说,文贤皇后的心意,他从来都知晓的,可是就是喜欢顺着她,就是她说要火烧听鹤居,他也听了,可是现在他想听一次自己的。”

  小皇帝,“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以后再也没有来过,所以,父皇到底还在不在世上,我确实不知道。”

  他们走进茅屋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遍布灰尘,似乎很多年都没有人住过了,四周空dàngdàng的,根本没有人的踪迹。

  “父皇那时候对我说,如果连这里也找不到他,那么他一定去找她了。”

  李雪来默默把罐子放在案桌上,默默掩上门,同时锁住的,还有故事的全部。

  这个琴和鹤的故事,有些他们已经知晓,有些他们永远不会知晓,大故事套着小故事,又衍伸许多其他的故事,无穷无尽,构成我们所存在的宇宙洪荒。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实现了她的诺言,一辈子都只陪伴着那只孤独的鹤。

  ——而他,也能够只活在她的目光里了。

  一切,都已经圆满。

  十三、归来

  大晁国第三代长公主李雪来是个十足的怪姑娘。

  她也不喜欢琳琅的首饰,也不喜欢锦绣的衣裳,也不喜欢读书,她有一个古怪的爱好,就是翻墙头。

  每一日,侍卫们都会架着衣冠不整脸上都是泥巴的公主到皇帝面前,少年老成的皇帝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也懒得骂她,放了她回去,第二天照旧。

  她试了很多办法,钩锁,布绫,甚至钻狗dòng,却没有一次成功过,每一次都会被老老实实的拎回来,可是小公主锲而不舍的jīng神简直能够载入史册。

  十六岁的时候,李雪来终于放弃了这种无聊而反复的游戏,皇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就在第二天,自己的妹妹撑着一把小伞,蹲在了墙角下,一蹲就是一整天。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皇帝痛苦的抚了抚太阳xué,不过除了这个古怪的爱好,她再也什么让他的兄长cao心的了,所以皇帝也只能由着她去。

  她身边的侍女好奇的问她,公主,莫不成蹲在墙角这边风景独好?

  小姑娘仰了头,眼睛湿漉漉的,好似可怜巴巴的小狗崽,“不是呀,我在等一个人带我翻墙过去呀。”侍女一惊,原来自家公主还没有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