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却摇摇头,却没有说真正的原因,倒是道袍少年先开了口,“你说那位姑姑亲眼见过,定然知道一些不知道的事qíng,你能带我去见见她吗?也许能从其中找出线索来。”
李雪来想了想,点点头,“那位姑姑原本是在珈蓝殿掌管宗庙祭祀的掌事姑姑,后来染上了恶疾,就罢了掌事,听说是修养着呢,说起来我也有一年没有见过她了。”
珈蓝殿离着西苑虽然不是太远,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女孩儿在雪地里蹒跚而行,像一直摇摇晃晃的小鸭子,道路很滑,似乎稍微不留神就会滑倒。
他看着她走得艰难,犹豫着伸手去拉小姑娘,却终于还是缩回了手,深宫里的女孩子,想必对于男女之防也是早通人事,他又何必……他看不清这个看似无邪的女孩心里想的是什么,而他对于她,也并不是绝对坦诚的,所以他只能静静跟在她的后面。
——且走且看。
珈蓝殿是掌管礼仪和祭祀的,平日里殿里颇为冷清,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异常忙碌,李雪来平日里来找院里的老嬷嬷讲故事,因此对这里轻车熟路,穿过了几道连环的拱门,就进入了偏院。
“殷姑姑,我来看你了!”李雪来唤了几声,却没有人回答,只听得水桶铁索的声音,在这清冷的夜色里异常清晰。
偏门打开,却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看了一眼李雪来,“哦,是小雪来呀,找殷姑姑什么事?她白日里为了维护一个小宫女,挨了总管大人的打,正卧在房里呢。”她忽然抬头,瞥见了站在身后的少年道士,惊的要叫起来,却被李雪来捂住嘴巴,“呀,好姐姐,小声点,他是新来的小太监,在宴会上办大戏,还没有换装呢。”
小宫女将信将疑,狐疑的看了一眼小道士,想着这人哪里像小太监,看着小雪来的神qíng,倒是像相好的。他们都不知道李雪来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小宫女,想着小儿女总是容易做下混账事来,不行,待会儿一定要旁敲侧击的提醒她一番,她这样想着,还是领着他们进了屋。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殷姑姑的脸色苍白的如同快要燃尽的蜡,李雪来惊得还没有唤出殷姑姑,就已经滚出泪珠来。
她平日里最喜欢听这位殷姑姑讲故事,她的脾气好生古怪,可是藏在肚子里的故事,比她的故事还要古怪,闹市的皮影戏,元月里的兔儿灯,投江的杜十娘,寒窑的王宝钏……她无法看到的红尘俗世,都通过她的描述,送到了她的眼前。
“老人家,你好,小道想要向你打听一桩事,听说你曾亲眼见过皇宫里的一只鹤?”少年站在李雪来的后面,背光看不清神qíng,却是顶认真的,俨然是小大人的模样。
殷姑姑的眼睛慢慢睁开,看了一眼李雪来,又看了一眼后边说话的少年,没有问少年的身份却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事,“今年是什么时日了?”
“应嘉五年。”
她原本晦暗浑浊的眼神忽然因为什么变得明亮,“应嘉五年……整整三十多年,多么长的一辈子。”她的眼睛望向窗外,忽然道,“你过来,你要是不嫌老婆子啰嗦,就听我讲最后一个故事。”
李雪来坐在她的chuáng边,有些惊讶,今天殷姑姑居然主动给自己讲故事,以前都是她央求着的。殷姑姑讲故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她喜欢在故事毫不重要的细枝末节上追根究底,比如杜十娘那几匣子珠宝究竟价值几金?比如武松打虎遇上老虎的几率到底有多大,比如白娘娘遇见许相公时究竟穿了什么的衣服,她捯饬着这些细节,反反复复,可是那些故事本来就是断了线的风筝,哪里说的清?因此院子里的姑娘都受不了她,只有李雪来不厌其烦的听着,可是今天她牵挂着自己要知道的事,因此也心不在焉。
殷姑姑忽然开了口,说了这样一句。
——而故事的最后,你会知道,那只鹤究竟去了哪里。
小姑娘忽然亮了眼眸。
四、碧衫
而这个故事的开始,却不是以一只鹤为开端。
“我入宫的那一年,赣州永新塘子里的荷花漫天漫地的开放,那是我对于故土最后的记忆……”
李雪来睁大了眼睛静静的听着,她总是有这样的耐心,无论对方讲得是否动听,她总是会听得很认真,好像世间的乐趣都在这段叙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