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原计划,速速离开楚国。”在这样的场合,大概只有魏无忌才能冷静,“难保李园不会改变心意。”
深夜里,马车飞驰而出。
马上就要到楚国的边境了,朱丽妍看着huáng歇空dòng的眼神,与他怀里的尸体,心酸得发痛。
huáng歇小心翼翼地将cha在李芳身体上的箭一根一根地拔了下来,动作轻柔得好像怕弄疼了她一样。
然后就抱着她,日日夜夜不放开。
而且他也不吃东西,怎么劝都没有反应,好几次魏无忌为了让他能活命,硬是用武生硬地灌给他米粥。
这么一折腾,他本来就偏瘦,现在更是变得不成人形。
而李园终是没有打算放过huáng歇,毁了chūn申君府,还派人不停地追杀他们。
一边跑路一边躲藏,终于就要出楚国了。
那一日,朱丽妍轻声对huáng歇说:“马上就要出楚国了,就让夫人在家乡入土为安吧。”
huáng歇抬起头,眼神空dòng得让人心疼。
可他还是说:“好。”
掬一?huáng土,掩盖住曾经动人的容颜;洒几滴清泪,为我苦命的美人心怀感伤。
曾经独坐轩窗前,曾经对镜贴容妆,可从今以后,你我生死两茫茫。
这孤坟千里,我何处去话我凄凉?
终有一天,我满面尘霜,而你仍睡得甘甜,那时,请你入我梦中来,我们一起回故乡。
朱丽妍看着huáng歇跪在坟前的单薄身影,不禁捂住嘴。
真的是此事古难全吗?
那个虽然不算熟识,但是每次见到都会甜甜笑着的女子,好像还站在自己的身旁,说着:“那些男人们啊,心太实。”
那时,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正看着她夫君,那目光幽柔而美丽。
心很疼,可终痛不过huáng歇,虽然难过,虽然伤心,但还是无法真正地感同身受。
身后的魏无忌轻轻揽过她,她没有拒绝,靠在坚实的肩上,她默默地流泪。
huáng歇跪了大半天,终于不支地昏倒在李芳的坟前,魏无忌将他送进马车里。
“他没事吧?”朱丽妍担心地问。
魏无忌摇摇头,“其实他这么休息一下也好。”
“是啊……”朱丽妍低落地应道。
魏无忌揉揉她的头,道:“你也别太过伤心,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朱丽妍点头,“我理智上知晓,可感qíng上不能接受。”
魏无忌看着她,她刚哭过的眼眸里,还带着迷蒙的水汽,宛如被清水洗涤过的水中圆月。但这种幽幽的朦胧并未使她看起来脆弱,反而在她的眼眸深处,有着更为深层的东西。
他不懂她了,越来越不懂。
“你在担心什么?”
朱丽妍扬起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当年长平一役,白起坑杀我赵国四十万大军。当我看到那残留的娃娃兵在huáng土中向我走来时,我以为我知晓了命运。然后,我在邯郸城头,看到秦赵对战,廉颇剽勇,浴血奋战,头颅遮盖了大地。我以为我看透了生死。”
魏无忌终于明了她眼里隐藏的是什么。她隐藏着她的伤痛,她的见解,还有她的信念。
“而今。”她抹gān眼角残余的泪水,缓缓道,“那日李芳死时,我离她很近,我听见飞箭刺入她身体里的声音,我想,我又明白了另外一些事。”
“明白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怕惊扰了她眼中的幽深。
她却笑了,“不可说。”
今日huáng歇,或许就是明日的她。
她明白了天命永远都不会让人明白。
可是,说她自私也无所谓,她真的不想像huáng歇这样,她真的不想看到所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惆怅而茫然,夜还是寒冷的,她渴望怀抱,那个人已经向她敞开怀抱,可是她却没有勇气。
她又看看眼前的魏无忌,不是没有看见他的深qíng,也不是没有看见他的执着,但是,但是……
“我真是个恶劣的人。”
她应该远走高飞,斩断所有的qíng丝,可她还是眷恋那份温暖。不愿承担,也不愿放弃,在天平的两端犹豫不决,她是个坏女人。
马车里,传来嘶哑而漠然的声音,那个断肠人在车里轻轻地吟颂:“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皏。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魂兮归来!西方流沙千里。魂兮归来!北方飞雪千里。归来归来!返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