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林又卿的生活风平làng静。每日只不过陪她的大嫂闲话,为大嫂肚子里的孩子fèng制衣裳,或是看侍女们踢毽子。没有谁来打扰她,皇后和贵妃都不再有任何动静,林又珩忙忙碌碌,也已许多日不曾碰见。在桐州时,尚有姨娘和庶出的姐姐隔三差五挑些事端,可如今,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样的安宁让林又卿有些迷茫。她不相信京城里的日子会如此简单,却不知何时何地会发生何种她无可预料之事。风雨yù来前的平静,使得林又卿不敢松懈心神,总无法真正舒心一笑。
一日,她独坐幽窗之下,摆了棋局,与自己对弈,打发辰光。棋罢指犹凉,她想着与俞怀安自幼的点滴,想着有许多日不曾见到他了,想到两人即将成婚,思绪万千。她走到桌前,铺好浅青色的浣花笺,略一思量,提笔写道——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写罢,折好信笺,与一枚正红色坠了流苏的同心结一起,放入信封中,命人送去了宁合别苑。
轻风掠过,窗檐下的风铃叮铃作响。那是俞怀安送给她的,她离开桐州时恋恋不舍,便摘下了一并带入京。
“叮铃,叮铃”——那样清脆好听,林又卿在窗下微微笑着。
天色却是一点点暗了,窗外渐渐风雨飘摇。
离大婚的日子愈来愈近。
☆、大婚
绥朝明治十七年十月廿八,忠毅候林齐之女嫁宁合王世子为妻,满城达官贵人、世家子弟皆至宁合别苑赴宴。
回别苑前,他们需先入宫行礼。林又卿盖着红盖头,右手轻搭在喜娘手上,一步步端庄而缓慢地走着。跨过火盆,迈过门槛,入了宫中册封行礼常用的坤仪宫。她盯着大理石砖地上水墨画般的纹样,按着礼官的指示,拜天拜地拜高堂。礼仪繁琐,林又卿只觉腰酸背痛,可她知道,俞怀安就站在她身边,虽然不能说话,心里却仍因此浮上浓浓的喜悦。
礼官拖着长音的一声“礼——成——”之后,林又卿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们就这样成亲了吗?从此以后,她真的,就是他的妻了!她忽而听见自己心如鼓擂,脸颊也开始微微地发烫起来。可是一切都是这样的顺利,顺利得使人在喜悦下还不由得有几分忐忑。
因乐师们皆随诸人留在宫外候着,此时的喜堂很是安静。贵妃道:“皇上,他二人在这宫中拘束着,想来也不自在。礼既已成了,不若早些放他们回去吧。怀珹和怀玦都已先去了别苑,正等着他们好好闹一闹呢。”
皇上笑道:“爱妃说得正是,朕年纪大了,倒忘了他们年轻人爱热闹。”又对站着的几人说:“既如此,你们便去吧。怀安,朕只等着抱侄孙的一日了。”
“你们新婚燕尔,往后要互相敬重,彼此包容才是。”皇后亦和气地叮嘱。
俞怀安、林又卿二人一齐跪下应是,谢了恩,复又出宫随着迎亲的车队往别苑去。
此时的宁合别苑里,直比朝堂更局势复杂。内堂中,左相司徒璧和右相叶坤正对坐饮茶。两人你来我往地谈论着各地山水风光、诗词歌赋,倒像是故jiāo好友般,叫人全然看不出他们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三皇子与四皇子在大厅饮酒,另有各家公子在下首作陪。三皇子素来有礼贤下士之名,此刻亦含笑与众人jiāo杯换盏。四皇子只同司徒家嫡子司徒毓谈笑,并不理会旁人。
女眷席上,司徒夫人带着女儿司徒嫣,正和叶夫人聊着绣花样子一类的家常琐事,众人都陪着说笑。不时有人奉承几句,称司徒嫣花容月貌、娴静温柔,甚至有人yù为其说亲,司徒嫣只矜持浅笑。
叶夫人没有女儿,她的儿媳绾柔公主伴在身侧。绾柔公主系德妃所出,德妃母家没落已久,连带着膝下的皇二子也无甚势力。可皇上共只有二女,长女绾柔,次女乃皇后所出的灵徽公主。皇上对这两个女儿都甚是宠爱,加之绾柔公主自幼聪慧,皇上曾亲言:“儿女之中,唯绾柔最得朕心。”是以当日皇上将绾柔公主下嫁于叶贺之时,皇后曾屡次yù劝阻。此刻她坐于叶夫人身边,行止间尽是皇家风范,不怒自威,司徒夫人只暗恨她竟嫁去了叶家。
里间诸人正各怀心思之时,外头浩浩dàngdàng的迎亲车队归来,一时间礼pào声不绝于耳,烟火满天。众人或赏烟火,或起身相迎、彼此见礼,极尽喧哗。依礼,俞怀安需留下招待宾客,是以喜娘先搀了林又卿入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