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并不怎么诧异,只重复问道:“他们已经死了?”
武后道:“死了。死得其所。”
敏之垂眸:“姑母……真是好手段。”
武后瞥向他,不动声色道:“你说什么?”
敏之道:“这么快就问出真相,处死真凶,我只是钦佩,姑母这样做,阿月若是在天有灵,也当欣慰。”
武后才道:“这不过是身为家人应该做的。你总该知道,没有什么比阿月仍活着更好。”
敏之qiáng笑,挤出的笑却仿佛拧出的huáng连汁子:“您说的是。”
敏之拜别武后,摇摇摆摆往外。
正走间,身后有人叫道:“表哥!”
原来是太平公主追了出来,敏之却浑然不觉,仍是往前而行。
太平撵了过来:“表哥!”蓦地见他神不守舍,太平心中难受:“表哥,你不要太难过啦,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能想到……”
敏之垂眸看着那稚嫩的脸,忽然打断她:“阿月……”
太平一怔,却又明白过来:“表哥,我、我是太平。”
敏之醒神,深看太平,目光闪烁。
忽然旁边有人道:“殿下,外面太热,您还是先回殿去吧。”
敏之这才留意原来在场还有一人,抬头看时,正是梁侯武三思,此时缓步走了过来,立在太平身旁。
太平道:“有什么妨碍的?”
武三思道:“先前皇后不是叮嘱过,叫你不要四处乱跑么?何况如今正是非常时候,且回去吧。”
太平听说“非常时候”,又看敏之:“表哥,你、你要节哀。”
敏之还未应声,太平低低一叹,转身而去。
剩下武三思跟敏之两人站在原地,敏之仍是一言未发,武三思看他一眼,便道:“周国公方才,可去看过魏国夫人了?”
敏之抬眸看向武三思,仍不答话。
武三思嗟叹道:“实在是太可惜了,豆蔻之年,却惨遭如此荼毒。”
敏之道:“是不是你。”
武三思道:“什么是不是我?”
敏之道:“武惟良武怀运所作所为,跟你有没有关系。”
武三思失笑:“周国公,不要忘乎所以胡乱咬人,这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了。”
他满面匪夷所思,又扫敏之道:“不过是天有不测风云罢了,只能说阿月的命不大好。”
武三思说罢,叹息着摇头,往前迈步出了宫门。
敏之在后看着他身形渐渐远去。
当初知道贺兰氏相助武三思脱罪后,敏之便觉此举不妥,简直像是东郭旧事。
但他自诩武三思不会有这样大胆,因此大意。
武惟良跟武怀运曾去登门拜访过武三思,这件事贺兰敏之是知道的。但武家这两人一心要留在京都,故而四处钻营,拉拢亲眷也是有的。
武家这两个兄弟粗莽无知,非止武后不待见,就连一些略有见识的武家族人也是宁肯疏远些,因此对敏之而言,这不过是两个一无是处不值一提的蠢货罢了。
敏之聪明一世,却万万想不到,他担心的贺兰氏的命运竟偏偏拿捏在这两个看似不相gān的蠢材身上。
现在回头想想,二武去梁侯府之举,当然不再像是他先前想的那样单纯了。
他立在偌大大明宫中,举头四顾,再无可眷恋之人,一身皮囊亦如行尸走ròu,恨不得就此随风灰飞湮灭。
且说武三思上了马车,回头看敏之仍在原处未动,武三思不由冷笑:“终于……你也有不能的时候了。”
声音里有一丝得意跟嘲笑。
对武三思而言,这一场局,机关算尽,终究不负这场心血。
至少……在皇后那边儿,他的地位俨然又牢固如常。
这一切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而来的。
这要从袁恕己在梁侯府内查出种种证据,要进宫揭发的时候起。
武三思嗅觉何其领命,早就察觉不对,早飞跑进宫向武后求救。
然而长案背后的武后并不理会,对他声泪俱下的绝望表演视而不见。
就在武三思以为死定了的时候,武后道:“你知道袁恕己为什么明知你是我的侄子,却仍要迎难而上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