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才想起仔细打量涂明,却见他已经不是士兵的打扮,而是身着一袭淡青色的袍服,看着甚是周正,而且奇怪的是,他身上丝毫鬼魂所有的寒冷之气都没有,反而泛着一丝很淡的金光。
阿弦迟疑:“窥基法师说你会有大造化,难道……”
涂明含笑道:“我也没想到,竟会如此yīn差阳错,我因极感激十八子为我伸冤,那天见你危急,便你不顾一切想要保护你,谁知这一念心意,上达天听,上帝悯惜我忠勇,所以免我轮回之苦,如今我已被封为眉州一地的城隍,即刻要去赴任了,在临行之前,唯一的心愿便是看一眼家中,另外就是同十八子辞别。”
阿弦大喜,忙拱手笑道:“原来果然是大造化,可喜可贺!”
两人说到这里,涂明忽然回头张望,道:“崔府的堂下虎甚是厉害,居然能嗅到异常。”
此时两人虽仍立在闹市之中,但阿弦却仿佛听见shòu爪扒门之声,以及逢生低低地咆哮。
卧室之中,崔晔听到这里,心头豁然:“原来逢生躁动,是因为如此。”
逢生似因听见叫自己的名字,扭头看一眼崔晔,然后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它舒服地将毛茸茸地头靠在崔晔腿上,重新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仿佛睡着。
阿弦不由多看了它几眼:“阿叔,逢生果然是很有灵xing,同玄影不相上下。”
崔晔道:“其实万物有灵。比如你所说涂明,虽为yīn鬼,但壮勇护卫之灵之心不灭,终究得如此造化。”
阿弦正若有所思,崔晔道:“对了,我方才听你说什么……‘不懂’之类,又是如何?”
阿弦一怔:“那是……是因为另一件事了。”
“何事?”
阿弦皱眉:“之前我在户部遇到一个huáng先生……的鬼魂,就在番僧作乱那天,他不知为何跑出了户部,后来就不见了踪影……”
——但是今天,阿弦竟意外地从涂明的口中得知了huáng书吏的消息。
因为发现逢生抓门,涂明道:“我来了甚久,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他抬眼望向屋内,正那将官命人把各色的物件都抬入院内,涂家二老喜极而泣,涂小郎君被人牵着,喜笑颜开地挨个箱子里打量,又去摸将士们腰间的佩刀,十分活泼好奇。
忽然他兴奋而郑重地大声宣告:“我长大了也要当兵!当个父亲一样的大英雄!”
众兵士鼓掌叫好。
阿弦打量小郎君欢喜雀跃之态,莞尔道:“小郎君甚是可爱。”
“看他的造化罢了,”涂明眼睛微红,却长长地舒了口气。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差点忘了,那位huáng书吏托我带一句话给十八子。”
阿弦没想到他会“认得”huáng书吏,忙道:“huáng先生何在?这连日来我都不曾见到他。”
之前huáng书吏飘走后再未现身,她每每惦记,只是无处可寻,又因窥基说他另有心念未成,便想他完成执念后兴许又会回来。
偏她近来也是事多,不曾回户部,越发不知究竟,不料竟从涂明口中被告知。
涂明敛笑:“他已轮回去了,他本来想亲见你,但是你身上有大法师的法谕,且还跟崔天官一同,他无法近身,就算勉qiáng靠近你也看不见他……便只叫我带话给你。”
万想不到那日一别,竟是永诀,阿弦惊惘:“是什么话?”
涂明道:“huáng先生说:物在心中,善者自寻。”
阿弦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我并不懂。”
涂明笑道:“我也只是转述而已,但既然huáng先生临去之前念念不忘这八个字,十八子且记在心中就是了,此时不懂,将来未必不会有懂的时候。”
阿弦笑道:“果然不愧是上任城隍爷的大人了,说的话甚有道理。”
涂明哈哈长笑。
阿弦却又想到huáng书吏那日离开户部时候的惊慌失措,他似乎在着急找什么人,便忖度问:“那天huáng先生要去找的人是谁?”
“那个人……”涂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忽戛然而止:“我该走了。”
阿弦道:“怎么这样急?”
涂明yù言无声,最终只向着阿弦深深作揖:“十八子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