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掩掩,把军帐中的位置让给几位好同僚,就说身体弱肚子痛,遁了。我最怕见到的是我爹。但偏偏鬼见邪,我一出帐篷就正中了我爹。
戎装软甲、挺拔伟岸、腰板挺直、脸容俊挺的中年男人,就是我爹,南宫崇俊大将军是也!
我爹南宫崇俊就在大帐篷底下,同两个人说话,其中穿着黑衣轻甲的是都卫府的左都使孟旭。我动作敏捷,没有撞出去,贴着帐篷,栽倒里面。
我爹嗓音qiáng健有力,带着沉沉的低声:“孟大人有劳了。”
“好的。”
孟旭拱手行礼,严阵以待的表qíng,走了。
我爹转脸,对身边的一个素服羽衣的人说:“诸葛,你负责这里,我去接驾。”
那人低低一叫:“将军,不会真的吧?”
我爹说:“人都到了,还有假?”
那人说:“将军,我昨晚夜观星象,有凶险。”
我爹就破口骂人:“放屁,你卜卦算命没有一次是准的!”我爹骂人还是一样威势。
那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居然不信邪:“将军,不可能,不可能啊。卜卦算命是时通时不通,但,观星是家传的……”
我一看那人,清隽的白面书生,手中一把小葵扇——帝国军的军师,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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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同算命诸葛吩咐两句,就走开了。我爹走路的步伐真够大的,我偷偷跟着他后面,两条腿飞快,但是还是有点吃力。我爹那个高大的身躯逆着人流,走向南边的出口。现在这个时刻,正是人多涌进皇城广场之时。我即使三步跟着我爹,也不会被他老人家发现。南边的出口,也正是我要溜走的方向。我爹拐东,我就拐西。
我躲到一根柱子的后面,看到我爹走过去的一顶蓝色轿子。
轿子里面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我并不认识。他圆嘟嘟的脸蛋,眉眼细挑,发髻低垂,秀秀气气的,穿着普通的棉布长袍。微冷的天气,他正不停拭汗。一看便知道是宫里的太监。我爹还没有迎上去,他就扑向我爹。那个惊喜欢乐的飞扑姿势,就好像委屈的小媳妇终于盼到多日未归家的相公。
我爹就把那位太监推开,转向太监身边的人。
我爹正要弯膝。
弯膝是行礼。
南宫大将军身为一品大官,能与朝廷三公分庭抗礼,见到他要行礼的人多,他要行礼的人少。但是,我爹并没有真的跪下行礼。
因为有人扶住我爹的手臂。
那个人转到我爹的跟前,我才看清楚他的面目。
那个人,两个字形容:好看。
三个字形容:很好看。
四个字形容:非常好看。
我找不到如何喧哗的词语来形容,只是从心底里叹出一句:好看。
水过天清蓝色的袍罩,锦衣流动着淡淡的梨花纹,简单素洁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熠熠生辉。长长飘动的白色发带垂到长发低两寸,绕在他的身上,仿佛能看到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
我愣是回魂的时候,原地只剩下空dàngdàng的轿子了。
不远处的人堆里,那个太监兰花指扯着衣襟心肝儿,走到最前面,就像惊魂稍定。“好看”的那个人走在太监的左边,而我爹走在太监的右边,仿佛都是在保护着太监。我留意着他们的周围,虽然若有若无,确实围绕着一些平民便衣的男子。那些男子化装百姓,但脚下和手板都是练把式的,眨眼一看仿佛没有jiāo集,却又异常默契,不远不近地走着,自然分开密集的人群。
我留意到这里,忽然明白“好看”的那个人是谁了。
我摸摸脑门,开玩笑啊。
他,就是,摄政太上皇,明镜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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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大人微服凑热闹。
我看此地不宜久留。这样想着的时候,立刻我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qíng。我其实一直注意着我爹——我爹啊,我最怕见到的人。正因为我看着我爹,所以才注意到那边的一个人。
那个男子,庄稼地里最朴实的汉子,微微驼着的背,四四方方的脸,黝黑黝黑的。帝都城郭之外的乡镇,十户人家有着九户人家会有这样的儿子。那个男子,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即使见过了也不会留下任何的记忆。他等着帝国军帐篷的队伍,不远不近,在人群里面拥挤着。虽然他做着一副拥挤推让、风中凌乱的模样,只是,他的脚步一走一动一点也不凌乱。他凌乱中的“不凌乱”已经成功突破几个影卫,慢慢靠近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