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她不怕死。”
“但她缄口不言了二十年,怎么会不怕死呢?”
凌飞尘盯着重寒的背影,他站在月光下,一身黑衣几乎融在了夜色中,不见温润,只余yīn霾。
看着他的背影,凌飞尘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出自敛辰宫门下,见过历代大祭司的画像,那是惊神的风姿,遗世独立,高华温润,皆跃然纸上,尤其是当初重旭先祖后的第一任大祭司,白衣胜雪,温润悲悯,堪称天人之姿。
可为什么,时至今日,重氏唯一的血脉,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什么样的力量,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命运吗?还是人心?
“你刚才说大祭司从开始就知道以阿源祭凛煜剑的后果,是真是假。”许久的沉默后,他问。
“谁知道呢。”重寒轻笑,“不过那重要吗?只要夜语初以为是不就好了。”
“冷无心不会允许任何计划之外的人和事成为变数,若是夜语初知qíng的事qíng被他知道,他第一个要的,就是夜语初的命。”
“到那个时候,就只有阿源能救她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凌飞尘不解地问,“你大可以把事qíng的真相直接告诉阿源,何必绕这么一个圈子。”
“为什么呢……”重寒的声音自冷风中传来,“或许是看不得他们一个个的躲在别人身后,费尽心机地等人庇护吧。”
“都流着同样的血,凭什么他们就能独善其身呢?”
凌飞尘默然看着重寒,他想起重氏一门数十万年来所承受的一切,二十年前流遍了天各崖的血,还有阿源这些年生不如死的经历,一时无言。
是啊,凭什么他们就能独善其身呢?
☆、白露声
随着海水飘出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终于在临到神葬海的地方挣扎着上了岸。让她浑身虚软的药效已经消退,后腰的伤口也早就被泡得没了知觉,夜语初瘫软在海岸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几乎是全靠着意志力才让自己没有彻底昏迷过去。
还好……还好祭司大人之前告诉过她他在沧溟大陆的落脚之处。
想到冷无心,夜语初便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重寒的那番话——明知他在做下那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定会害死冷氏满门,你还这样帮着他。
重寒低沉的声音yīn魂不散似的响在她耳畔,夜语初承受不住似的按了一下额头,她扶着一旁的山壁弯下身,眼底弥漫着深深的yīn霾。
如果……真的是这样……不,不会的。
把不断冒出来的念头压下去,夜语初低低喘息了一声,往西面走去。
从这条路走,穿过默然谷,越过麟决峰,就能抵达白露崖,再往西北,就是千丈孤峰。
祭司大人就在白露崖。
她必须告诉祭司大人。
原本她还以为重寒对当初的真相只知道一鳞半爪,没曾想他竟悉数知qíng。
如果……如果他透露给冷疏源……
二十年前天各崖上的血海仿佛淹没了整座定晏山脉,夜语初打了个寒战,她没有办法想象冷疏源如果获知此事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毕竟不论是生xing冷血无qíng还是迫于无奈身不由己,她都是屠尽冷氏满门的凶手。
如果是前者,连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能毫不留qíng地下手屠戮,她不觉得还有什么是冷疏源做出不来的,如果是后者……如果是后者,行至这般境地,她是会更恨自己,还是更恨把她bī到如斯地步的“苍夙”?
总不会不恨的。毕竟众叛亲离 ,天地不容,那样的结果,对一个孩子来说,如何是那般轻易就能承受的?
已经顾不得身体的疲倦和疼痛,夜语初拖着一身的青肿,施了“尺寸天涯”往白露崖去。在她走后,素明影从道旁的yīn影中走出来,一路悄无声息地坠在她身后。
“祭司大人!”到了白露崖就已经是qiáng弩之末,夜语初绕到半山yīn面的山dòng,用仅剩的灵力透过dòng口的结界传音,“夜氏语初,请见祭司大人!”
“进来。长久的沉默之后,dòng口的结界开了一个小口,低沉的声音从山dòng里传来。
夜语初扶着山壁慢慢挪进去,她看到冷无心坐在山dòng最深处巨大的法阵中,半张脸上覆着的银面具在阵法刻线明灭的光芒中转折出森冷的寒光。她心头没由来的一突,眉间猛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