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有着这样荒凉眼神的一个人。
“源主。”重明蕴的声音打断了重寒的思绪,他以左手按右肩,欠身行礼,有些yīn柔的脸上似笑非笑,“此乃我重氏一门的家务事,源主横加gān涉,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重明若已死,祸不及后人。”冷疏源的声音毫无起伏。
“‘眠霄’污秽之血,留之不得。”重明蕴不松口,他打量着苍夙族长苍白秀丽的眉目,笑得意味深长,“还是说……源主看上这小孽种了?”
这话中恶毒的意味让重寒神色微变,他看着冷疏源,而那白衣少女却似毫无所觉,没有表qíng的脸在风雪中显出寒冰一样的质感。
“你不愿意?”她又问。
“不愿。”重明蕴冷淡地回答,他把手中的匕首抵在少年的颈上,略微用力便有血痕沁出。重寒瞥了他一眼,目中带嘲,似乎对自己的生死混不在意的样子。然而重明蕴却没能把他想做的事qíng继续下去,一道璀璨的剑光骤然横过,宛如九天星陨,霎时贯穿了重明蕴的咽喉。
观刑台上的众人几乎都在同一瞬间霍然站了起来,用带着憎恨和恐惧的目光死死盯着场中的少女,只有一个座次极前的白发人依旧端然静坐,眉宇之间淡若霜雪。
冷疏源面无表qíng,眉梢眼角因为杀气显得凌厉,她缓慢地抽回剑,剑尖重重地砸在地上。重明蕴的身体失了支撑轰然倒地,血溅在她苍白得过分的脸上,她抖了抖手中的剑,漫天鲜血飘坠如雨,剑光与血光相互jiāo融,妖娆到触目惊心。
“都坐下,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一片死寂中,那个白发人如是说,然后他又向着冷疏源朗声道,语气不见严厉,倒像个纵容又无奈的长者,“重家主虽然言辞之间多有冒犯,但源主如此处置,也有些太过了。”
对他的话,白衣少女恍若未闻,她看着重寒不说话,眼睛里空dàngdàng的。而重寒也在看她,那双眼中点滴微光俱似乍然熄灭,仿佛在须臾之间死去。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她就是……这一代的“征伐剑主”?原定要成为冷氏家主的冷疏源?
“叮——”良久,冷疏源提起剑,一声轻响过后,凛煜剑如削腐土,切断了他身上的铁索。玄铁打制的锁链纷纷落地,她转过身,在风雪中拖着剑缓缓向远处走去。剑尖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一滴一滴的鲜血从剑上渗入雪地中,在她身后留下长长的红色印痕。重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怔愣了许久,拔步向她离去的方向追去。
如此局势之下,也只有这个人能暂保他平安。
更何况,他来这定晏山脉,为的就是找到这位“征伐剑主”。
越往前走,地势越高,人烟越少。白石铺成的小路沿着山势蜿蜒。白衣少女缓慢地走在前面,剑上的鲜血早已凝固,她长长的狐裘拖在地上,让本就踉跄的步伐越发艰难。重寒跟在她后面,这几日的刑讯让他异常虚弱,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可他还是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她。
约摸又行了百十丈,他们到了山顶。这座山生得特异,刚才他们走过的那一面是半陡半缓的斜坡,另一面却是如刀砍斧削一般的悬崖峭壁。一座别院建在悬崖边,占地颇大,装饰典雅,点滴细节之处无不考究,却没有丝毫有人生活过的气息。冷疏源走了进去,仿佛没有感觉到重寒的存在。重寒连忙拔步跟上,在进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两扇檀木大门边的立柱上有一些焦黑的痕迹。
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的焦黑痕迹。
“谁让你跟来的。”一直随着她进到了一座紧邻悬崖的小楼,重寒终于听到她开口说。
“不要哭。”他看着她单薄的过分的背影,轻声说,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
“谁说我哭了!”冷疏源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猛地转身瞪着重寒,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稚气的小脸显出一种惨淡的艳丽。重寒没想到用了灵力扰动她的心神她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不要哭。”他的声音很低,很温柔。
冷疏源浑身一颤,手中的剑一下子摔到了地上,红晕慢慢洇上了她的眼眶,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睛里滚落下来。伪装出的坚qiáng一下子全盘崩溃,她扑上去,像疯了一样捶打着重寒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