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身为‘沧夙’的族长,为何从未穿着过绣着凤凰图腾的衣裳?”窒息一般的寂静中,冷疏源蓦然开口道,她停顿了一下,不等夜语初回答,自顾自地说,“因为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阿姐的,我害她丢了xing命,又如何配穿上那一袭凤凰衣?”
“阿凝……”夜语初没有听到冷疏源说了些什么,她一个箭步跨上前,双手按住棺沿,失了神志般低声喃喃。在她的身上,泼天杀气bào涨了起来,如洪流直迫冷疏源而去。
“夜语初,我知道你很想杀我。”然而冷疏源却丝毫没有畏惧紧张的样子,甚至于她连看都没有看夜语初一眼,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与她自己无关的事qíng,“毕竟,是我亲手杀了你的挚友冷弦凝。”
“不过……你又有什么资格恨我呢?”冷疏源负手站在亭边,背影单薄得像一抹雾意,忽然她回身走近夜语初,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很轻,带着刻毒的笑意,“我是杀害她的凶手,而你和冷无心……不,应该说是你们夜氏、重氏、明氏的所有人,还有整个‘苍夙’全部都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你们对焚天之劫袖手旁观致使九烟大祭司无端横死,重氏一族嫡系尽覆,创生之剑不知所踪,又何至于此!”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如果不是因为迫不得已,她又如何想落到如今这般——手染鲜血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到冷疏源所说,夜语初先是脸色大变,可随后却又缓和了下来。顾不得接冷疏源的话,夜语初qiáng作镇定地反问,她脸上一片苍白,目光飘忽着躲闪冷疏源的视线:“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你可知我为何在这极西之地,千丈孤峰上建淇烨阁?”冷疏源没有回答夜语初的问题,她静静地凝视着棺中沉睡着的少女,目光褪去了yīn鸷,一点一点温柔起来,“据上古典籍所记载,落日之处,西海之外,‘天极’之上,有泽名‘沧làng’。其间无日无月,无白无夜,鸟shòu无踪,生灵绝迹,然古之神灵于沧làng之尽建异城一座,似虚还实,如真如幻,以‘冥’命之。为彼岸魂灵之乐土,故又名‘彼岸之城’。”
“源主,您的意思是……”夜语初难以置信地低声问。
“当年大变之后,我动用天谴秘术qiáng行为阿姐接续生机,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冷疏源的神色平静了下来,悲喜莫测,“我救了她的躯体,却没能留住她的灵魂,只保住了一道命魂。”
“不过你应该也知道,ròu身未灭之魂不能转世,我思来想去,她能去的地方,这世上也只有那一处。我从当年的事qíng发生后就开始逆向修习族中禁典‘幽冥谱’,一旦踏入幽冥城修为必损,十不存一。而现在我这一身的寒毒全靠灵力qiáng行压制,亲身前往与找死无异。我虽然已生无可恋,但到底还有未尽之事尚须完成,所以……”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沉凝。
“我希望你能替我把她找回来。”
“不管她想怎么样……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她,只要她能回来……”
最后的这句话冷疏源说得极轻,几不可闻。那样近乎于哀求的话语,让夜语初几乎无法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那qiáng势骄傲到不容反驳的族主。
可是这样的话,这样深重的痛苦和眷恋,却又仿佛与那个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孩子重合,此间种种,一如当年。
说完这番话,冷疏源转过身去,背对着夜语初。夜语初看不到她的表qíng,只能看到她纤细消瘦的身影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无声地恸哭。
然而她没有。
夜语初知道她没有。
因为自从十八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冷疏源流泪。
静默地注视着冷疏源,夜语初缓缓跪倒下去,右手以握剑的姿势击在左肩上,以族中最隆重的礼节,向这个她一直以来怀着复杂qíng感的女子行礼。
“属下必不rǔ命!”
☆、风云起
送走了夜语初后就堪堪到了黎明,冷疏源心里烦躁,半点睡意也无。略微迟疑了一下,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漫无目的地走出了烬玥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