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传_作者:阿宁宁(43)

2017-12-11 阿宁宁

  我反应半晌,与之道:“你的意思是,你以前也是石崇的宠妾?”

  翾风与我冷哼一声,仰头时,令我想起几日前在芳华楼水塘中见过的天鹅:“我如今也是,我一直都是!”

  我下意识望向她腰间挂玉,想她是被冷落后,受到的打击太大,如今仍活在自己是石崇宠妾的幻想中。幽幽后退时,本想要直接离去,却被她叫住:“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我可以让你知道,你日后的下场哦!”

  看她姿色尚且艳丽,只是年纪大了些,腰间挂玉成色分明,当初便该是石崇的宠妾无疑。且如若她所言句句属实,这碧幽楼,当初莫不就是如今的崇绮楼。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心头忽起波澜,鬼使神差着,便随对方走了进去。

  步入楼中,正厅内一片漆暗,翾风欠着腰身走到一处灯柱前,倏忽点燃烛火,拢着那唯一一抹光亮,与我指了指一旁楠木桌椅:“坐下吧,我为你泡杯茶。”

  我忙摇手道:“不必了,不必麻烦了。”

  她泠然望我一眼,将灯盏端在手中,往我面前走来:“我泡茶的手艺一流,老爷最喜欢了,你真不想尝尝吗?”

  我看这翾风虽行为言语几许癫疯,但心中却也伶俐,想是吃准了我作为石崇宠妾,必得在乎这些事,一次次yù与之套牢。可惜她算错了,我并不想要取悦石崇,便回身坐到楠木椅上,与之道:“不用了,我不想。”

  翾风将灯盏放到桌前,一双净白玉手如玻璃樽般摇摆间,仍执意从木柜之下掏出一副夜光茶具,映在微弱灯光下,如银河凝固般好看。

  她既坚持,我也无法,低头时攥着怀中纸鸢,烦乱地将之揉成一团。

  她摆弄着夜光茶具,不辞辛苦将gān枯茶叶从一个茶杯倒进另外一个茶杯,手法娴熟,却似从未意识到,茶具中根本无水,语声悠然,令人听之神魂皆dàng:“我的名字,是老爷给起的,我的命,也是老爷给的。十岁时,他从胡人手中买来了我,养到十六岁,便成了他的人。我从初见时,便爱着他,为了能够让他对我的爱更为长久,我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歌舞表演,甚至听声辨玉,察金成色,我都做得样样jīng通。我不在乎他身边有多少其他的女人,因为这个碧幽楼,我始终觉得,我对老爷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我默然听着,心中却不自觉将翾风口中的那个她,与自己的如今相对应。原来独一无二的崇绮楼,不过是这碧幽楼的旧日吗?虽然我心知这翾风的话不可全信,却仍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老爷后来,还有找过你吗?”

  翾风望向我,一双艳丽哀怨的眸子流转其间,令人心疼:“后来?那夜大雨倾盆,他将我揽入怀中,与我指着青天发誓,生前共枕,死后同xué。我亦与他起誓,这一生一世,便是死后,都不会再离开他半步。”

  我心下悍然,想这翾风年轻时,石崇必得也是正当壮年。那时的石崇,才该是少年意气,这翾风,便是他当初深爱的人吗?他与翾风,当初都是同样的年轻,可为什么…:“你做错了什么?为何石崇现在……”

  翾风忽又冷笑起来,肩膀都在颤抖,看来可悲又骇人:“后来我就老了啊!色衰而爱弛,你没有听过吗?他来碧幽楼的时候越来越少,至了后来,便彻底不来了,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老了,他便不喜欢了而已。”

  我被翾风的话重重一击,盲目反击道:“不可能!石崇看上去不是那种人……”

  翾风与我灿然一笑:“我当初看他与我起誓时,也以为,自己此生遇到了如意郎君呢!我翾风的一生都给了他,可是他呢?从一开始的琉璃楼,到后来的启辰楼,如今的芳华楼,我一路看来,他石崇,也不过是个酒色之徒罢了。我此生托付给了他,可他,亦不过将我当做一个玩物,如今见我没了姿色,便扔在这里罢了。且就算如此,我还要感谢他,没有将我如蝼蚁般扔到外面去!”

  翾风每说一句,我的心便与之一疼。眼前走马灯般晃过,当初石崇与我在山dòng中,与我信誓旦旦的模样,他还说过会事事以我为先,他还说过很爱很爱我的,色衰而爱弛,这样的事,会否也发生在我的身上?

  翾风的一双眼于暗处流转,洇染出透静如水的光晕,陨落而下,微烫的热度:“可是我仍然爱他,因为爱了,是逃不掉的,绿珠姑娘,你现在爱老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