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姑娘!”
再无力提携,指间一松,酒坛“砰”地摔成粉碎。吟唱声戛然而止,歌女一惊,掀开纱帐奔来:“锦瑟姑娘!”
扶起无力支持的人,只见血口已呈浓浓黑色,隐约显露的锁骨断面参差,隐隐透出惨碧,显是中毒迹象。而因伤后未经处理,断骨相互摩擦出骨碴,错落林立,已然割破颈间大脉。
“伤成这样,怎么不去看大夫?”歌女一惊,显是和她熟络了,不曾客套便直接向楼上唤道,“掌柜的,掌柜的!”
“别喊了······”锦瑟打断她,“你家掌柜胆子小,我不让他出来,他便不会出来。这事你也别cha手,沾上了麻烦,会被赶出去的。”
“你这是何苦?”方才明白她是有意难为自己,扶着她摇摇yù坠的身子,歌女急问,“有什么事就说,何必作践自己?”同为女子,她着实想不通,一个姑娘家何故要对自己如此之狠。出落得亭亭风致,怎就不知爱惜些?
“杀人越货,不玉石俱焚,莫非任由别人作践?”商人重利,世人皆对她冷眼相投,掌柜小二殷殷待客,不过是喜欢她手里的金子。于飘零人世踽踽独行,若非当年将这个女子从牙贩手里救出来,只怕她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佩玖······”摇晃的身子一歪,倒进歌女怀里,锦瑟虚弱开口,“我知道灭柳家的人是谁了······”
“是谁?”救命之恩难报,知她是柳家遗女,既与之jiāo心,便始终为她保守着秘密。佩玖一惊,为女子擦拭伤口的手微顿了下,欣喜而忐忑,“你快说啊!”
“是他。”
简短的两字,锦瑟无力阖眸,心中固有酸楚,泪却已然gān涸。
一句话说得不清不楚。尚在云里雾里的佩玖yù要再问,但见女子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地躺在自己怀里。之前从未见过她有这般生无可恋的神qíng,脑中一闪,顿时恍然大悟。
“怎么可能?”佩玖讶异,“当年可是王爷亲手救了你!”
“先不提那道王诏,那种香气,单是这琴钉,我便认得。”将与陆明渊于竹林之事一一道来,锦瑟语声越发微弱,“沧延皇族素爱龙脑香之人不计其数,瘦金笔体,出其右者大有人在,若论效仿······也无不难······可那一百琴钉,却独一无二······”
五十弦瑟,破弦为二十五,因她与靖安王的瑟出其一辙,故而颇为爱惜。多年来莫说琴钉,便连弦也不曾断过一根。竹林一战棋逢对手,力有不逮方以琴钉为暗器。高手过招生死毫厘,起初未曾注意,后经陆明渊提醒,方留意那几颗琴钉的样式。
紫玉金萝,青鸾曼珠,凌霄勾攀,妖冶如那人的眸,便连末处的收梢,都与那隽婉眼角别无二致。同样的纹饰,八年前的燎原,火舌舔舐柳宅每处屋檐,亮如白昼的映熠中,她亲眼看到那种琴钉没入父亲胸口,与亲人的尸首一并化为焦冥。火光灼目,无法看清对面的人,而那染血的曼珠图腾,却永远烙刻在心里,于之后的每场梦魇妖异蔓延,颦眉浅笑间,已然绽了遍野。
之后,便是侥幸的逃离,落入魔教之手,整日被人灌进各种奇毒,生不如死暗无天日,又被靖安王救出,拜入门下,染指风雨,抚瑟青锋。
“他说,当年我的逃脱是各派掌门有意设计,若非另拿尸首顶替,三百一十二口独缺一具尸体,圣上也不会作罢。”从魔宫到重峦阁,梦魇的结束,却是另一场杀戮的开始,“重峦阁既属朝廷,又属江湖,行的却是最低贱的索命之事。亦正亦邪,亦卑亦尊,终是世人难耻,庙堂难策,便是江湖,也容不下······”
“所以他们独留下我,为江世尹埋下祸患。又怕我不肯就范,便暗中串通魔宫将我掳去,喂进蛊毒,相以牵制。”颈下毒血弥散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她轻轻嗅着,绝望面容一脸淡漠,却是早已为常,“可我明知此毒唯有魔教能解,却再未踏其领地一步。任凭剧毒蔓延全身,日夜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