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玉指高高举过头顶,盘中首级于冷月庭芳下露出骇然的惊恐,以及将死之时几遭折磨的苦痛。
那是她杀的第一个人。十三岁的少女尚未蜕却稚嫩,萦绕鼻端的血腥味道,却令人只觉眼前之人是误入九天的妖神,经受瑶池的洗礼,湔浣令人畏怯的狰狞,而那浸没骨髓之中的嗜血,却再无法濯尽。
“躅儿嫁给哥哥的时候,哥哥要用大把大把的杜鹃花给躅儿做嫁衣,躅儿要做最好看的新娘······比仙女都好看的新娘······”
而如今,那一袭绯色嫁衣,却用淋漓鲜血浸染刺目殷红。
龙脑香气氤氲,内室沉寂,门窗四合。似夕阳也无法耐受那种压抑,于暮气沉沉中敛却最后一抹息晕。月上柳梢,独约huáng昏之人,径自卧于重重绡帐中,任凭血色点点退却,不觉光yīn流逝,更漏滴残。
修长指节探入云帷,握住再熟悉不过的手。曾经温暖的葇荑,为他焚香沐浴,拂纱浣衣,如今却唯余温存消散,渐渐冰冷。
刻骨寒意自掌心传来,帘幕重重,似横绝九天的亘古银河。主仆无间,风流蕴藉,却终是咫尺千里,远在天涯。
心底深处的帷绡,轻如薄纱,缠于百骸,无从消弭,也无从抛开芥蒂,望穿彼岸之端。
心口处的单衣泛出丝缕黑紫,晕染出大朵玄花,竟是包藏于心的毒虫越发肆nüè。榻上的女子却已无力相抗,只得任其纵肆,声息渐敛。江珩眉心愈蹙,于妖冶面庞之上拧成道道河川,邪魅隽美,蛊惑人心。
终于,他起身。曳地蟒袍轻旋,那分苦痛于回身的一瞬,一并隐了踪迹。
他从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离愁别绪,正如他从不愿人懂他。而此一生,除了锦瑟,也再无人懂他。
“阁主······”
给锦瑟擦身的侍女早已候于门外,见江珩出来,忙跪伏行礼,声音微颤。
“抬起来。”
一声沉冷于头顶响起,侍女身子一震,伏在地上不动,只将盛着温水的铜盆高举过头顶。
“抬头。”男子声音又冷了几分,杀意愈现,“你想抗命?”
“不······不敢······”侍女颤抖着,将头缓缓抬起,露出颈间尚未愈合的伤痕。
那是十数日前,锦瑟亲自留下的。为了给她一个教训,令其铭心一生的教训。
“你与锦儿······有过节?”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知他认出了那道剑痕,也认出了自己,铜盆“咣”地落地,侍女骇然,忙不迭磕头求饶,“奴婢不该冒犯锦瑟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求阁主饶了奴婢,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无声的静默。凝滞的空气中,似有无形绳索将喉咙紧紧扼住,骇然而窒息。几近崩溃的静谧中,唯余冷汗涔涔滴落。
“去吧。”
终于,薄唇轻启,江珩淡淡开口,杀意敛却,而那语气之中的淡漠,却将一切生死视若无物:“她要是死了,就杀了你。”
☆、第二十五章 凌霄奈何却瑶台
缓步踱出内室,檐廊之下,夕阳用尽天边最后一抹晕霞勾勒男子眷魅容颜,凌霄攀枝,勒缠今生涅槃。
“砰!”
“蛾儿······”
几声兢颤的脚步声后,内室中传来一声沉闷钝响。几个侍女惊呼,心知主子素喜清静,加之进来心绪沉闷,喜怒无常,越发不敢造次,忙将因受惊吓倒在地上的俾仆扶了出去。
众人一下走了gān净,庭中除风chuī枝叶的沙沙声,便无任何纷杂,唯余与世隔绝的静谧,初归鸿蒙的静谧。
qíng窦初开时,花落两相依。待到长归去,何为浣纱衣?
帘绡重重,长门寂寂,自己与帐幔后韶华初绽的玉颜,竟越发隔远了。
“拖出去杀,弄gān净点。”
许久,他启唇,对隐于婆娑树荫下的人影道。
随侍暗处的杀手了然,不闻声息地去了。
“啊!蛾儿!”
不多时,只听颈骨断折的声音于寂寂huáng昏之中响起,伴随一众侍仆的尖叫惊呼声,映衬天边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