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间生了些嫌隙,已按阁律处置了。几个下人嘴碎,也已处理了。”薄唇紧抿,江珩作揖垂首,“臣弟无能,让陛下费心了。”
“昆仲之间,靖王如此客气,未免疏离。你既是朕的贤弟,朕多关照关照你,也是应当。”有意咬重“关照”二字,江珩笑得促狭,“重峦阁阁律森严,料理几个宵小自非难事,但若有漏网之鱼,可是大大的不该。长兄如父,舍弟清静寡yù之人,被无端碍了眼,毁了名声,反倒成朕这个兄长的不是。”
“靖王身旁的锦瑟姑娘,可不像沧延人呢。”
江珩身子一震,跌跪于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腰如雪柳,眉若霜蛾,婉约柔妩,清冷妖冶。如此姣好风致,却为姜族残余,可惜了。”接过下人新添的茶,江珩语气淡漠,俯瞰阶下的目光变得锐利而严判,“听闻她根骨清奇天赋禀异,是个不多得的习武苗子。虽有些妖媚惑主,却自有一番隐忍狠辣。亦正亦邪亦刚亦柔,真乃奇女子也。也难怪靖王对她痴迷于此,知了她的身份,下了杀手,见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又心软了。”
隽美冶眸一凝,满是震惊。不想圣上虽极少临驾阁中小坐,对自己的一举一动竟也这般了如指掌。jīng明如他,如今便连qiáng掩下去的心思,也揣度得一清二楚。
“自古后宫佳丽无数,瑜妃娘娘更是天生丽质,靖王生于宫中,自是见得惯了。有人能入王爷的眼,也着实难得。”淡扫了眼跪在地上几近僵直的靖安王,江胜话语悠然一转,“虎父无犬女,柳履冰的女儿,果非寻常女子可比。既杀人无数,她又何必在乎多你一个仇家?”
“你与她之事,如今宫里都传遍了。那些信口妄言的宫人将你二人说得龌龊下作之极,都被朕处理了。”上乘绸缎冰滑如玉,饶是在初夏,尽显威仪的层层礼服穿在身上,丝缕轻触,竟也似凉风习习。可坐得久了,便未免有些垂落,身旁早有宫人上前整理,江胜顺势向后靠了靠,“宫人不知尊卑,妄议皇室,死不足惜。只是凭朕一人之力,又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臣弟该死!”
江珩伏地,深深叩首:“臣弟秉xing不羁,声色犬马,夜夜笙歌不加自束,怠惰因循,御下不严,以致下人不知收敛,蜚短流长,有损天家仪颜。臣弟该死,恳请陛下责罚!”
“如此说来,一切倒是靖王的不是?”
唇边冷笑轻勾,江胜起身,轻拂雍洒罗带,缓缓踱至阶前:“你是朕的手足,便算因你而起,朕为保沧延江氏名誉,也不可坐视不理。”
“那锦瑟生得一副狐媚样,想要开脱也难。如此,靖王只说是那娈女蛊惑于你,便能推诿一切罪责。朕再亲自扳旨,将那妖女杖刑示众,江氏一族就此清白。靖王,你说此番可好?”
江珩只是垂首,不语。天际似有雷霆裂空而过,这一次,他终是被bī至绝路。此刻的他只觉头顶话语似一座铺天压来的冰山,一分分靠近,挪移。而他站在悬崖的边缘,眼看那摧蚀一切的庞然大物慢慢bī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其将仅余的一切撞下无底深渊。
冰山行进得很慢,很慢······正如濒死前的光景是漫长的,而亘久以来的等待,足以于喘息消逝之前摧毁人濒临溃然的心智。
深深喘息,终于,他抬首。袖袍掠地,端端正正行了一揖。
正yù开口,忽闻身后脚步声响。来人是名随从,向江胜行了一礼后,上前跪在江珩身侧,低声耳语了几句。
“当真?”
qiáng自按捺心中波澜,江珩却仍忍不住问道。待见侍从微微点头后,余光瞥了眼高坐御阶之上的江胜。
“阁中事务繁多,臣弟不能久陪,还望陛下宽恕。” 拱手作揖,叩首间尤为恳切,而那因呼吸急促微微起伏的身形,却已显露了他此时燥莫能耐的心绪。
“来人,送陛下回宫。”
见江胜微微肯首,他再不犹疑,吩咐了几名亲信,便起身退出大殿。
“陛下,”不多时,便有内侍前来低禀,“肩舆已备好,还请陛下上辇。”
望见殿外隐约可见的依稀人影,江胜目露寒光,径自起身时,于不经意间给暗中随侍一个细微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