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声于旷野之上回响,经北面山壁折返,声叠无尽。待至静默,少顷,忽闻一声弦响,不似方才那般凛冽铮鸣,却轻柔低缓,几近呜咽。
连声成音,妙音成曲。徵音高亢,铮然如久旷沙场,huáng沙撩卷,间闻杀伐声声,铁甲顿挫,战马嘶鸣,长戈jiāo击。本是激昂,弦音却于绝壁凌峭处陡然低迷,倏转商音凄恻,峻拔陡峭,高起徒落,如冰泉溅玉,山高水远,知音难寻。渐至低迷处,却闻芙蓉泣露之叹,踯躅彳亍之伤,似有柔肠百转,余音静绕,待至千回,已是无依。
琴瑟之声似为弦引,每一陡转无不震颤,撩拨心中之弦。方为热切炽然,却又徒化幽咽,刚柔相济,炎冷相依,水与火的击撞熔炼,频起陡落,辗转千尺,直令思绪为之起伏,心弦为之崩彻。
“大胆!”
□□战马前蹄踏拖,发出不安低嘶。意识到自己着了道,慌忙勒紧缰绳,将军不由更怒:“竟敢耍我!”
弓弦再举,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力she。箭矢呼啸,力道比之方才更甚,没入水畔空寂,却再无声息。
一瞬只余林糙簌簌。少顷,但闻一声细微异动,不曾真切。待至近了,方有几声清脆,却是铃铛作响的叮当声。
月夜空明,清澈如水银流泻。澄亮月色下,隐约可见一身影缓缓而来,与其说是走,亦不如说是飘。不见有何纵掠,却转瞬已至眼前。
雪白薄纱遮体,月银面具覆颜,长衣层叠落落,时而随风轻拂。来人是一女子,长衣飘飒,玉足□□,似凌波而行,步履飘忽无从着力,莲步轻移,玉带曳地,逶迤缓缓,不着淡痕,却又流连顾盼,犹怜故水,衣带宽亘,思念轻悔。
纤白足踝系一银铃,随女子脚步微抬缓落轻摇,悦耳如空谷幽泉,月华流川。清辉皎洁,披泻轻柔纱衣,流光无暇,加之那一双莲足生得极美,本是清丽无双举,又闻倾城色,可偏偏如玉般白皙的双足之上布满大小深浅不一的伤痕,让那犹如谪仙般的女子顿有几许凡尘之意。
“你就是新任魔教教主?”
高高昂首,将军端坐马上,见一众兵士被那一抹风致迷得看直了眼,心中不悦。且眼前女子虽不见其真容,但见其根骨尚轻,一看便知尚在韶龄,料想定无多深修为,越发不屑一顾。毕竟从戎多年,那些以武为计到头来却只会耍些花架子的丫头,他见得多了。
女子不答,只是颔首。左足轻轻向后置了一步,单跪于地,将手上之物恭缓奉上:“还给将军的箭。”
语声轻缓,不卑不亢。饶是尤带女子应有的轻柔,众羽林兵士却也不由一惊。
论谁都看得清楚,方才那一箭,将军于盛怒之下用足了十成的功力。那般迅疾的去势,论谁都躲不过。而眼前区区文弱女子,竟徒手将箭羽接在了手里!
“教主大人可在向我示弱?”
饶是自视清高的羽林统领也不由一惊,但见月色下女子手心隐约可见的擦伤,便知是方才接剑所致。
并未拿送还回来的箭翎,将军犹自轻蔑一笑:“既知自己几斤几两,那就带着你的教徒赶紧滚!若再敢踏中原一步,休怪本将军无qíng!”
深知对方修为非比寻常,他心下也是惴惴。不敢恋战,便索xing寻个由头将对方打发了。毕竟方才一战,羽林气势压魔教一头,若非此人出现,那群乌合之众早已被他剿灭。凭自己与圣上的jiāoqíng,到时便说穷寇莫追故而未除残兵败将的xing命,一切便可不了了之。若逢圣上龙颜大悦,自己能因护驾有功加官进爵也说不定。
“看来刘将军与圣上当真私jiāo匪浅,”面具后的容颜抿唇一笑,声音含韵,只是一瞬,便已流转万种风qíng,“私纵流寇,放虎归山,可是不小的罪过呢······不知将军该如何与圣上jiāo代,是站着说呢,还是躺着说呢?”
“你敢骂我!”
身后魔教弟子一阵低笑。着实被这句气昏了头,一声bào喝,但闻劲风于一瞬扑面,却是将军已于盛怒下抽出腰间长剑向女子迎面劈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转瞬便已扫至。迫人剑气bī来,掠起女子散落长发。玄青铺陈,墨瀑倒悬,被轻薄纱衣轻盈托拂,于月辉流泻间无暇熠目,举世似于须臾倒转,天地似于弹指倾覆,荏苒过隙的一瞬,似回溯鸿蒙初辟,苍茫天地间,只余那一轮明月高悬,一曲瑶华九练,一道亘河流璨,一抹倩影萧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