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崩溃地哭号着,尖叫着,直到声嘶力竭,都没有人再愿多看她一眼,只有两个面无表qíng的侍卫,将已完全心寒的她拖走。
在挣扎中,她看着那一男一女又走回寝宫,说说笑笑,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她看着此qíng此景,不知为何,竟有些许熟悉,可一时之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总之那二人不是嬴政和李庆兰。
只是,心头像刺进一把冰锥,寒冷疼痛之感自心脉流向四肢百骸。
她叫高莫离,莫离,愿君莫离。
是夜,绮年宫。
夏雨霏霏。
这是高氏禁足的第五日了,身边的宫女太监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如今,竟只有一名不知何人遣来看守她的小婢雾袅,曾经喧闹若市的绮年宫,也冷清到了如此地步。
可是到了子夜,院里忽然飘出一阵琴声,穿透层层雨帘,穿透密不透风的防守,似是在与天上云月沟通。琴声时疾时徐,如泣如诉,细听似是一个女子的哭泣之声。
门外的侍卫们停止了抱怨,纷纷屏住呼吸,不忍打断这美丽而忧伤的乐曲;原本步伐匆匆的宫女停下脚步,任凭衣服被雨点打湿,这声音勾起了她们的愁思,有几人甚至跪在cháo湿的石砖地上掩面而泣。
本在一旁服侍得好好的雾袅,这时正蜷在琴架边,陷入了沉睡,但她眼角的泪痕和不时耸动的双肩,表明了她正陷入一个可怕的梦中。
莫离看了看她,其实自己心里,是羡慕这个丫头的——她还有梦的权利,无论美梦噩梦。能够在梦中沉醉,就比在清醒中挣扎要幸福的多。
抬手瞧了瞧十指的血痕斑斑,竟已毫无痛感了。
“妹妹何必至此?虽说琴声动听,但曲台宫距绮年宫实在甚远,大王想是听不到的啊。”
莫离昂首,直视面前的华服女子,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庆美人驾到,贱妾实在有失远迎。”
庆兰的侍婢采萍纠正道:“娘娘已于昨日被册为夫人,您如今该唤庆夫人才是。”
“夫人?那,恭喜了。”声音如常,“您若是想来看我的笑话,如今也看到了,夫人,可满意?”
见庆兰默然,莫离便不再理那主仆二人,继续弹琴,她说:“这把清泓琴算是我的陪嫁,是乐界至宝‘五音’之一,上古五音曾有璇玑筑、清泓琴、菀芝箫、烨焰鼓、月胧钟,至今已失二,恐怕很快就要再失一音了。”
“所以你,算是在和这琴告别?大王已免你死罪…”
“姐姐明知我没有罪!”莫离腾地站起,吓得一旁的雾袅立即惊醒,战战兢兢地跪好,“姐姐的兄长是廷尉李斯,因一篇《谏逐客书》颇受大王宠信,再加上姐姐诞晴欢公主时受了惊吓,因而大王对姐姐的胎也就格外重视,任何细节都逐一过问,那除了姐姐自己,又有何人有本事对宜chūn宫下手!”
庆兰在采萍的服侍下落座,然后从容不迫地朝莫离一笑,“看来妹妹还不笨。我生晴欢时遭人暗算,身子尚未痊愈,此时有孕,若候至生产,极易使母子俱损。”
“所以你就借子陷害于我?”
“当然不是!”庆兰咬牙道,“我本是要算计当年害我之人,不料棋差一着,偏生此时你一碗安胎药过来…唉,你也是命不好。”
“你既然知道于我无关,又为何…”
“为何在大王面前那样说是吧。若我信你无辜,不是求大王宽宥你而是为你脱罪,岂非招惹怀疑?再者,当年我年轻气盛,为了追查下手之人把宫里弄得乌烟瘴气,大王甚是不满,如今我求了qíng,大王才会觉得,我懂事、善良、识大体。”她又道,“况且,说句难听的,我唯育一女,你却有子有宠,我害你,还需要说多余的么?女子,不都是希望丈夫眼里心里仅自己而已么?”
莫离牵牵僵住的嘴角,几滴眼泪滚出眼眶,落至琴弦,晕开了弦上的血迹,“那姐姐今日来,又是为何?”
庆兰又徐徐开口:“你我曾姐妹一场,何况,晴欢一事上你也算于我有恩,但这宫里已容不下你。”
“姐姐要我死。”莫离说的极平静,毫无疑问,“我早知宫中容不下我了,姐姐今日是来送我最后一程了吧。”
“你错了。我从未想要你死。我要你走。”庆兰看着莫离惊诧的目光,无奈地垂下头,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