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李柔风,他的柔风,他的。
他握着佩刀的手于是颤抖起来,他大步就要向前,却被身边的几名亲卫齐齐拉住,“殿下!您绝不可以过去!”“殿下,您若是看这yīn间人晦气,属下这便去把他放下来、送到佛寺去!”
萧练儿挣开他们,恰这时,他看到李柔风掉了下来!那绳索急速下坠,李柔风将将要落地之时,忽的定住。萧练儿一颗悬到喉咙的心终于落下,正要前去,忽见一个瘦小如虾gān的小女子从城楼后冲出来,反手一道白光斩断绳索,将那具险些要腐烂殆尽的尸身紧紧抱在了怀里——浑然不顾那腐臭与肮脏地将尸身紧抱在了怀里。
“他妈——的这是谁!换岗的时候便让这女人混进来了吗!都是gān什么吃的!”亲卫首领怒骂着,对萧焉道,“属下这便赶这个疯女人走!顺便把那几个玩忽职守的家伙给处理了!”
萧焉缓缓举起了右手——他示意所有人都噤声,退后。
众将兵都呆住了,他们不明白他们的王,到底是存着怎样莫测的心思,更不明白那恶臭熏天、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yīn间人,为何会被这样一个小女子如珍宝一般的护在怀中。
但那小女子抱着yīn间人的模样,真的就像是抱着天底下顶顶重要的珍宝。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削瘦而突出的脊梁骨在单薄的布衣底下隆起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将腐朽的尸骸压在自己怀中,脓血染透她印满忍冬纹的衣裙。她没有颤抖,她整个瘦弱的身躯在呼啸的夜风中化作一块磐石。
她是蒲糙,亦是磐石。
除了萧焉身边的极少数亲兵,整个建康城中,没有人知晓他们的王在入城的第一个晚上,在南城楼上临风站了整整一夜。
没有人说话。除了火把燃烧的毕剥声,除了掠过的大风发出的声音,没有任何一点人声。
那磐石一般的小女子没有动过,他们的王就没有动过。
没有人敢出声相劝,他们的王向来就是这样的xing子。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夜中湿润的雾气在王漆黑的头发上凝结成晶莹的露水。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晶莹的露水在王漆黑的头发上凝结成凛冽的冰棱。
东方的天空现出了一线鱼肚白,第一声雄jī的晓啼在三百年的石头城中响起,阳气浮生了。
亲兵们亲眼看到,那几乎已经化作霜雪之人的小女子怀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完好无缺的人形,那人不再面目狰狞,不再血ròu模糊,不再腐朽溃烂,他面容清和如风,比那霜天晓月都要好看些。
他们目瞪口呆,看到那人轻轻地动了一动,抬起手来,在空中晃了几下,终于摸到那小女子苍白而僵硬的脸颊。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说,娘娘,娘娘,你看,这回的变甲也没有特别丑吧?
亲兵看到他们的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丰茂水糙一般的硬睫上凝着冰晶,双鬓也是雪白,竟是辨不清是发白了,还是一夜之间生出的雪霜。
第51章
抱jī娘娘一直病恹恹的,城楼那一夜似是耗尽了她前些时日恢复的一点气血,回来之后,便不分白日黑夜地沉睡,连话都少与李柔风说。
他们住在范宝月在乌衣巷的大宅中,老宅现下已经没法住了,被惧怕yīn间人和抱jī娘娘的百姓们扔满了垃圾、菜叶、死老鼠、女人的经血带,还泼了许多猪血。小丁宝不想住乌衣巷的大宅,便把jī、马、驴都赶到浮屠祠去,仍和阿chūn一块儿造佛像。他如今已经知晓李柔风和阿chūn都是yīn间人,但他已经不害怕了。他时常给抱jī娘娘和李柔风送新鲜jī蛋过来,告诉他们毛驴的肚子又大了。李柔风问多久才能下小骡子?小丁宝嘲笑他,三郎哥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呀?个头越大,怀孕的时间越长,毛驴儿得一年呢。他指指chuáng上半睁着眼睛瞅着他的抱jī娘娘,说,嗯,娘娘她,她小一点,只要十个月,三郎哥哥你知道不?
李柔风假装没听见。之前只说要在一起,可在一起后面的事,却没一样想过。让他们住到范宝月的宅子来,萧焉并没有给他们多余的选择。萧焉也暂时住在这里,王宫被荒嬉无度的萧子安整得一塌糊涂,萧焉看到那些浮华yín靡的装饰便觉得心烦,命人全部拆了去,王宫中全部重新清扫。
萧焉住在范宅也有他自己的考虑,眼下正是凝聚人心的紧要时刻,远离那宫墙森森的君主之地,他方便和所有人拉近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