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过伎人。”
卓尔也不瞧他,兀自回到方才路过的那密集人群外,她抬首望了望那鎏金牌匾,此处竟是丹鹤楼,前朝帝王亲笔御赐的皇家酒楼,之所以能存留今朝,那是凭着酒厨出神入化的手艺。
而今怎会摊上事儿了?她不禁蹙眉。
正在犹豫要不要凑个热闹,便听见人群中一声尖叫。
“臭乞丐,放开你的脏手!”这声音像是压抑了许久掩盖不住爆发,却熟悉得紧。
卓尔仔细回忆着,人群里头似乎传来了撕扯打斗的声音,正值众人躲避散开之际,她透过人cháo中望见那声音来处,顿时明了。
是那娇矜的白依乐人不错,她此时被一个浑身脏污衣衫褴褛的乞丐纠缠着,又被人围观,不由得羞恼,顾不得端着架子,似个泼妇吼道:“你们看什么,都滚开!滚哪!”
卓尔抱臂观望,伺机寻着人群一个fèng隙便将脑袋探了进去。
“啊,你和他是一伙儿的,来欺负老身这半残的贱命,大家快来评评理啊!”那乞丐死死揪住白依的薄罗裙摆,泥垢的脸上满是痛苦地哼哼。
众人议论纷纷。
“这青天白日的,你这把年纪,竟是老脸也不要,敢讹上我家公子!”一个梳着简单发髻别着小鱼形状银质细钗的侍女单手叉腰,指着那乞丐张口就骂,气势泼辣,比起那被bī急的白依更胜一筹。
卓尔的目光被那侍女别着的银钗吸引,她注视了许久,唇角浅勾。
先前在雕花阁内打扫了不少花魁伶人的屋子,包括梳妆台,她何种富绅贵士赠与美人的名贵头饰不曾见过?此样式质地的银钗,还是头一回见,还有那侍女够泼辣的xing子,纵然换上了一身苏越国的衣裳,改变之处仍旧变不了……
卓尔敛了眸光,断定,此侍女若不是出自元国的女子,便无他人。与此同时,她重新观察了白依的眉眼,又回忆了她先前那些举止,心下蓦地一跳。
原来,一切都不太简单。
“允嬅。”有人出声制止。
对这一度混乱的场面竟出奇有效。
卓尔闻声望去,原来是先前被称作“公子”的正主儿出面了。
那名被换作“允嬅”的侍女抿唇,脸上纵然写着不满,却双手合袖,乖乖退回那名男子身后。
那名男子身形修长,靛蓝色的长袍临门而立,领口同袖口滚着流云样式的银边,长发未束冠,墨发仅随意用一抹镶有宝蓝束带高高扎起,垂曳于身后,整个人一尘不染。
有一君子翩翩独立,便是这般罢。卓尔心中暗想。
下一刻,他倏地半屈膝于地,华贵的长袍纵使染了些尘埃亦不以为意,一手搭在膝上,动作自然而潇洒,继而自广袖中取出一盒jīng致云纹的楠木盒,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随即温声道:“这位大娘,此药膏乃出自名医之手,只管拿去用。”
“谢……多谢公子了,我这脸上的伤……” 乞丐一愣,本想着好不容易逮着两个傻的有钱人得讹一笔,又见众人把矛头画风指向自己,更是料不到这男子竟会出这招以退为进bī自己妥协,不由得假装感动接过药膏盒,跪下磕头。指尖摩挲着木盒纹路,内心窃喜,这盒子倒是值不少钱,于是磕头的力度也大了些。
“切,没意思。”众人唏嘘一声,原本热qíng高涨低声七嘴八舌的场面登时冷却下来,一时间其中有人石破天惊冒出这句话,一石惊起千层làng。
陆续有人摆手摇头转身离去。
“散了散了吧。”见众人脸上兴意阑珊,男子身后的允嬅忙走出来,面露悦色,挥袖鼓动人群散开。
那男子缓缓起身,任由允嬅上前整理他那一身华贵的长袍,余光一瞥间,看到乞丐身旁的那原本和自己一般倒霉被乞丐纠缠的一袭薄罗裙摆腰间笼着轻纱的女子一见到乞丐松手,便以袖捂脸飞也似的跑了。
微垂了眼帘,他的脸上神色琢磨不定。
顷刻似又想起什么,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此刻除了伏在地上的乞丐,他的眼里倒映着的,便只有那个一身浅淡青色长裙的女子。
他敢断定,这般姿容的女子,天下鲜少有。
并未察觉到那男子的微变的目光,卓尔见拥挤的人群渐渐散了,又想起正事,忙转身yù走。
刚行了几步,身后便传来那个身着靛蓝色长袍的男子熟悉的声音,温润柔和,比方才还要温柔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