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双大眼睛,哭得双目红肿,一抬头望向他,却是闪闪发光。
他替她办了葬礼,掩埋掉她劳碌一生却仍然死于穷困的父亲。
原本没想带着她,找个好人家就想给人收养。
但她只肯跟着他,不停哀求:“大哥,不要丢下桑童,桑童在你的身边,可以替你解闷分忧,为你洗衣fèng补,桑童很听话,不会给你增添负担……大哥,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被触动了心弦——记忆深处一直有个女孩,也曾睁着明澈而忧伤的眼睛请求过他:哥哥,你不要小延了吗?你不会不要小延,是不是?
可是,为了她能生活得更好,他狠下心肠离开了她一次又一次。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能安安心心在南陵的王宫里做她的王后吗?她能守住自己既得的幸福吗?她——能不恨他的善意欺骗吗?
心一软,他破例把桑童带在了身边。
已经怕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离别,他受不了小女孩在他面前肝肠寸断地哭。
他把桑童带在身边,宁可自己饿着,也让她吃饱,宁可自己冷着,也让她温暖。
现在,十六岁的桑童发育得很好,身高修长,比一般同龄的女孩还要高半个头。
可能长年在外的缘故,她的肤色偏黑,五官却不失俏丽,一双眼睛仍是闪闪发光。
他还教了她武功,用以在危难的时刻防范自身。
虽然她只称他大哥,但他对她的感qíng其实已经是师父对弟子一样。
他想起桑童第一次摸残夜剑的时候问出来的第一句话:“它叫什么名字?”
和小延的问话一模一样,连神qíng语气都是一样。
他怔忡了半晌,才缓缓答道:“它叫残夜,而我叫柳残风。”
“残夜和残风?”桑童格格地笑起来,“你们像是兄弟呢。”
“是的,我们是兄弟。”残风也淡淡地笑起来,转过头,他想看却又不敢看女孩与女孩之间总有几分类似的无瑕笑容。
就像他总是想念小延,又总不敢想念。
在孤女桑童的眼里,柳残风是上天特地为她而安排的男人。
若不然,为什么不偏不倚出现在父亲将死的那一天呢?
残风曾说:“论理,你该唤我叔叔,像我这样的年纪,如若早些结婚成家,女儿小不了你多少。”
她回道:“可你不是没有成家吗?”
她不愿唤他叔叔,而只肯唤她大哥,只因暗地里,她早已深深爱上了他,就在见他的第一眼起。
那一天,他来敲门,她打开门,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陌生人,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
那样的高大,比她瘦弱的父亲高出一个头,虽然只是一身粗布短褂,还有点脏,胡碴子没有刮净,看上去邋遢潦倒,眼睛里也盛满了沧桑。
但一切都难以掩饰他英俊的本质,再怎么看他也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那些潦倒与沧桑,反而成就了他身上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种漂泊之美。
知道他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经历过很多的险恶……她对他简直是崇拜极了。
十三岁,已经是少女怀chūn的年纪。同村的姐妹在这个年纪大都已经定了亲。
她的一见钟qíng便这样jiāo给了一个上天安排下结识的外乡人。
很快,他又成了她的恩人。
父亲死了,她本没有钱cao办丧礼,早就作好了卖身葬父的打算,柳残风主动来替她cao办丧礼,不管他承不承认,她都认定他就是她卖身的主人,她注定与他不可离分。
她跟了他整整三年,三年里,他对她简直是无微不至,让她对他的感激与热爱一天比一天更浓更深。
只是,从没有见他开怀大笑过。他似乎是一个xing格沉郁的人,又或许,他的心中埋着不开心的往事?
有人说,一个男人的忧郁,多数是为了女人。
桑童不愿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她只希望自己是能够解开他眉间愁锁的女人。
她也觉得,除了她,没有人更适合他。
边陲小镇,神秘而令人不安。
他们好不容易叩开了一间客栈。
店家从门fèng里对他们仔细张望了一阵,惊慌失措地拉他们进来,马上又拴紧了门。
进去后才讶然发现,大堂里居然客人不少,但一个个都安安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