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同海碧,天冷加件衣。
翌日一大早,林鸾便整顿好形容扬长出门去,在chuáng上慵懒了有些时日,这会子突然穿回这飞鱼服,反倒有些不适应,没了自己在那头坐镇,北镇抚司内那些个猢狲一个个都怕是要闹翻了天咯。
灵台中不断猜想着演武场内大片人窝在一处斗蛐蛐侃大山的场面,可当她真正迈进大门时却又傻了眼。那群猴崽子不光没有半点躲懒耍滑的影子,反倒一个个都卯足了劲伏案奋笔疾书。
林鸾揉了一下眼睛,眨巴两三,又抬手更加用力地揉了几下,最后一狠心,发力掐了一下小脸,因吃痛而倒吸口凉气哎呦出了声。
有耳尖的分辨出了林鸾的声音,赶忙抬头,确认是本尊后当场泫然而泣:“林总旗!你可算回来了!”
这句发自内心的呼唤声,若chūn雨滴滴滋润土壤,只见众人皆若chūn笋般应声抬头,丢下纸笔,泪眼婆娑地奔向林鸾。倘若不是因着男女有别,只怕早就抱着她痛哭起来。
从他们毫无逻辑可言的只言片语中,林鸾发挥了自己十二成的推理能力,终于归纳出了个首尾来:原来这罪魁祸首,竟是他们平日里最最敬爱的言澈言大总旗!
说起林鸾与言澈的差别,大体就是:林鸾对属下要求极严,晨昏cao练断是马虎不得,可若到了关键时刻,遇上棘手案件,她却喜欢一人大包大揽,只jiāo托些琐事于旁人;而言澈却恰恰相反,平日来瞧着最是和气易亲近,可每有大案要案发生,他便做了那清闲的主,一应细节事务皆只吩咐一遍,若是他们没能在规定时辰内完成,亦或为了赶时间而糙率了事,他定不会轻饶。当然,这时间标准自然也是参照他老人家那雷厉速度制定下去的。因此也就造就了今日这“哀鸿遍野”的惨状。
现在这帮猢狲算是看明白了,宁可日日在演武场上被林鸾“折-磨”得体无完肤,也不愿再终日提醒吊胆地伺候那位笑面修罗了。
林鸾有些想笑,却还是努力忍住了。清咳两声郑重神色,摆出老前辈的架势好生宽慰劝勉了几句,见他们眼泪汪汪的模样,又添了几句赞赏之词,这才得以脱身。
诏狱里的光线还是那般昏暗,林鸾打了个寒噤,揽紧外裳冲手心呵出口热气,屏退两旁狱卒,独自走向甬道深处。即使相隔五年,她还是无法忘却当日被关押在此处时的景象。
脚步声回dàng在监牢深处,那人席地背对着牢门而坐,似听到了动静,臃肿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戒备地打量着来人。鬓发染上微霜,杂乱不堪,同下颌的髯虬融为一体,还沾有几根稻糙,深深盖住了他那憔悴的面容,好似一夜间便苍老了几十岁。
“哼,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
秋实双手撑地,艰难地转过身,将腰板挺得笔直,即使沦为阶下囚,他还是有自己的骄傲。
“秋大人近来可好?”林鸾冷笑。
“承蒙贵司抬举,我过得呀。”秋实抖了抖腕间的镣铐,发出丁匡声响,“甚好!”
林鸾笑着摇了摇头,俯身捡起脚旁的一根稻糙揉捏在指间:“其实秋大人不必多言,这诏狱里的生活,我五年前就品尝过,在这方面,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您老的前辈了。”忽地抬眸,目光深邃若一潭死水:“这还全是托您的福呢。”
秋实觉察出了她周身散布着的凛凛寒气,不禁收缩了几分瞳孔,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林总旗这话说得,我可就听不懂了,你会被押下狱,还不是全仰仗你那了不起的父亲?”
老东西,事到如今,竟还不肯说实话。
“秋夫人在天牢里,可是想您想得紧呀。”
秋实神qíng凝滞,愠色很快爬满面上褶皱:“想我!哼!若是那蠢妇心胸能开阔些,我秋家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番田地!”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地上,震起几根稻糙:“我说什么她偏就不听!那些东瀛异族嘴上抹蜜讨好了几句!她就权当补药给吃了!当真糊涂至极!糊涂至极呀!”
隔着漫飞的稻糙,林鸾冷峻着一张脸讥讽道:“持心不纯,害人害己。”
秋实忽地抬眸,正对上那双杏子眼,苍老的脸上挑起一抹狠厉地笑:“害人害己?想来你的父母也是这般。”
林鸾蹙起眉头,秋实笑得狂妄:“报应不慡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