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急景流年,他再未见过他。
第一章相救
终年到头,天幕宛如重叠的灰棉絮,洒下细雪小絮,落在青隐山的石阶上,钱进来拢起袖口在呼啦啦的冷风中拎紧酒壶,仰望苍白糙木夹道的这几百台石阶,忍不住暗骂。
这死花和尚,身为出家人明明喝酒吃ròu,偏还要研究佛法经论,曰什么佛在心中,何处不是佛。那佛经中还有修行有千日行,千万里,一步一叩拜,表明向佛的虔诚——花和尚怎么不来荒雪野岭上站一会儿呢!
懒惰不愿意动弹就明说好了,偏还要摆出这副冠冕堂皇的态度。
也是,若不端着装着点儿,谁来这灵云寺供奉香火呢?所以他能成为一庙主持,自己只能成为寺庙打杂的而已!
钱进来仰头想咆哮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寒风就钻进了嗓子眼,抽得肺部一颤一颤的咳嗽,轰得声,前方一株雪松垮下枝丫,厚重积雪飞扬靡靡,宛若飞尘柳絮,吓了钱进来一大跳,若非自己不知何时宫里突飞猛进,练成了狮吼功。
啊呸,明明爹只教了自己空手夺白刃?
万一两种武功冥冥之中有所相连呢,毕竟人经脉贯通的嘛。
万径无人的阶梯上,百无聊赖的人心底俩小人正辩论得热火朝天,以至于当钱进来眼角瞥见松树后一抹绯红时,着实吓了一跳。
天寒地冻间宛如恹恹残烛。
不似人样。
若非是红狐?
传言人归凡道,仙归仙道,而狐是介于两道之间,赋天地jīng气,生来禀承灵异,万物之中最有修炼得道的机缘,更何况是红狐这种难得一见的狐中珍品?奇疑锁住脚步,钱进来偏离了台阶缓缓的走向那片雪雾犹舞的松树。
呼啦啦啦松海风涛,寒风像刀刻在脸上,隐隐约约听见几声断续呼喊。
“救命……”
寂寥的山上,早早无一人,钱进来吓得汗毛倒竖,一个激灵被冷醒过来,往昔在书中看过的聊斋志异故事在脑海里翻来覆去,不过他可不是胡思乱想的书生,更不是降魔卫道的道士,作为一个寺庙打杂的,看多了世间拜佛许愿的人们的丑相百露,贪婪自私。万一今儿运气不好撞见恶妖呢,钱进来拍拍脑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核心保命能力,往后退步,不料枯枝烂叶搅成软阱,一下绊得摔了双腿仰天。
真倒霉,钱进来嗷嗷惨叫着撑起身体,掌心触碰到一块细腻柔软,低头一看竟是块成色极其晶莹剔透的鸳鸯玉佩,雕刻活灵活现,价值绝对不菲。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狗屎运,钱进来耗子大的脑容量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搭眼处又瞅见了只绣花鞋。
钱进来捏着玉佩,立身往前方看去,绣花鞋正对的,恰恰是雪松方向,此时此刻那片绯红仿佛风中残烛即将熄灭,有气无力的帖服逶迤于雪地,不消片刻,就要消融殆尽了般。
钱进来凑近两步,捡起了绣花鞋。
鞋面金线锁云雀,尚有淡淡余温,钱进来心中忐忑一跳,真该死,自己简直是胡思乱想的混账,莫非那声是人?
可为何要在寒冬腊月躲在树林中。
可惜,呼喊早已停止。他无人可问,愧疚铺天盖地弥漫心头,钱进来迫不及待的往树林深处深一步浅一步走去。
渐渐的看见了红衣覆盖下的轮廓,似是女子身形。钱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脚下踩松啃了满嘴脏雪,他爬起来噗噗吐出,可惜这下正反两面都湿了,但也无所谓了。拨开枝桠走过去,雪地上正静静的逶迤着她。像悄然盛放的雪莲,肤色白净,水雾泅染般的青眉细长均匀,眼光紧闭,黛色睫影,随着钱进来抱她出林,雪光流过肤色衬得愈白,宛如幽幽黑暗里砰然生出来的一朵青莲。
钱进来手脚发烫,背起女子以超常速度爬上青隐寺。
青隐寺是千万名不见经传小寺庙的其中一座,以花茶和那口传言可洗涤心灵污秽的井水而引来香火。倘若再过三四月入chūn后,后山遍开瓜爪jú、牡丹、紫玉兰、葱兰、金鱼糙、鸢尾等花糙,只可惜恰逢浓冬,都焉了。
花和尚坐在团蒲上喝花茶,哐呛门被推开,钱进来卷着风雪冲进来:“快来看看人啊,她好像快死了。”
花和尚赶紧小拇指伸进耳朵堵了堵,最后在钱进来几里哇啦的骂声中弹了弹顺出来的耳屎,慢悠悠的放下茶杯。
“净瞎找事,”虽嘴上这么说着,却手中没停,花和尚观了观模样,把了把脉,翻了翻眼皮,查了查舌苔,“没事儿”,搓搓手继续去捧他暖烘烘的茶杯:“换掉湿衣,先送回客房休息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