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点。”
“她体质异常,不能练武,不会听到我们传音的……”
想不到自身耳力已qiáng到能截获他人密语了。钱进来侧头睁开眼,望向兴致勃勃挑逗宠物的梨溶,背衬一扇圆形格条窗户,细濛濛的晨曦透亮,她未挽束的鬓发稍有些凌乱,蓬蓬的蒙了层青光,像套上薄脆砂糖纸的艺术小人儿。
若非掌心挑逗的宠物,本也可以用活色生香来描述的啊,钱进来胡思乱想间,被一巴掌拍醒过来。
“起来啦,该出发了。”抬头愕然。
适才熙熙攘攘的满屋子人,此时除了几名厨子打杂的其它都不在了。梨溶叮叮当当收拾着瓶瓶罐罐。等后知后觉的赶出去时,好几十婢女侍卫整齐林列,马车牵成横排,礼仪遵谨,声势浩大。众目睽睽下俩人鱼样儿灌到最后。
不知是哪支枝桠没挡住光线,白亮宛如流水般,从树梢,屋檐,睫端,流淌而下,稀释了混混灼灼的晨曦。周身皮肤渐渐热起来。钱进来闭上微微楚痛的眼眸,没多久,隐约听见府里传来一阵悉索脚步声,伴随着谈话。
像是夏日蛰伏糙丛的鸣虫,一声声嘹亮起来。太妃轻盈而尖锐的嗓音颤在空气里,像使尖锐指甲挑动琴弦:“孩子,纵然我身体不好,这一趟,母妃定要陪你去的。”
顾之期劝道:“来往书信被窃,偏皇上又大赦天下qiáng迫我放洛羽生,两者相连的几率太大。孩儿此行,不担保会发生什么,母妃别去涉险了。”
太妃拎紧语气,悬吊吊道:“若你弟弟敢动你分毫,得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母妃……”顾之期哀求道:“孩儿不愿……”
“若我不保护你,谁还来保护你?”太妃切切道:“他们,一个个揣测你!陷害你!把你调到远离京师的南方!没一个护你,母妃没用,都怪母妃没用……”说着语带哭意,顾之期低落qíng绪,婉转求和:“是儿臣自愿来的,而且,弟弟对我还不错……”
“怎么不错?赏了那个他不要的女人给你?”太妃收泪极快,如风速雷霆,转而翻脸,哧之以鼻:“这一切,原本都该是你的,女人,国家,天下!按照辈分,你该做皇帝,是他欠你的。”
“母妃!”顾之期打断她,神色里带了丝慌乱。
久经容仪教礼的太妃心底自知是失了言,忍住闭嘴,然而眼眸里仍旧是不悦与桀骜的。说着说着,人已步到大门口,金钗盘发,黑底绣牡丹图腾的裙裳浓墨重彩,往苍亮日光底下一站,所有光芒都被敛到jīng致的眉里眼间。奴仆们一致施礼,仿佛站在玉阶扑就的正殿之上接受万官朝拜,微微仰头,扬眉垂眸道:“孩子,你该得的,母妃发誓,终有一日会帮你全部争取回来!”
顾之期按捺了身影,退在墙角里,像抹生在yīn冷墙角里苍白的影子。
他未回复。
雄才大略一番后,母妃在众人敬畏的目光里趾高气扬的登上最前面最大最华丽的一顶马车,于是空气沉默下来。
顾之期郁郁的随之□□后一辆,同时叮嘱有身份的家奴乘坐余下的几辆。
“看,王爷是个温柔和细心的人呢。”梨溶翘起嘴角笑,站了好半天,腿早酸麻了,她三步作两步爬上一顶素色软轿,手扶门框,蓦然仰回头,长发漫如风中施施然一抹飞折的蓬糙,眸色粹然晶亮:“小白鼠你别骑马啦,坐到后车辕上,把把风吧。”
沿途偶尔颠簸,偶尔平顺,像童年时摇来摇去的婴儿chuáng,朦朦胧胧中梨溶哼哼唧唧的唱着不知名儿的小曲儿,多不着调,但少女声音清甜软糯,钱进来枕着风,睡过一路。
☆、中途
huáng昏时分,大路人马途径某驿站休憩,搬运货物马车,分配房屋,吃饭饮酒,匆匆忙忙一天过去。钱进来枕着手搭腿躺在硬邦邦的木chuáng上,客房窗小,一点寒漏。
星光如水淌漫天,在地面整整齐齐划上菱形格子。没过多久,同屋俩伙计一声高一声低的打起呼噜。他们是累得很了。但钱进来却实打实睡了整天。想起现在不睡,明早儿又脱虚无力。塞住耳朵,横竖在chuáng上打两个滚儿,却愈发清醒,钱进来妥协了,下chuáng穿鞋,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往前堂摸去。
吃饭时留意到账本柜台下有好几缸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