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衣裳,梨溶已微喘跑到跟前。小脸扑扑的,抿嘴一笑:“我向太妃要了坛顶好的荔枝酒。”
房顶上,一指掐儿月弯如钩。
梨溶变戏法般的从怀里摸出两只月光杯,玉色映照月色,潋潋滟的,递给钱进来一只,钱进来未接,口中道:“你确定没毒吗?”
梨溶一愣,眉间喜色转淡,讪讪道:“也是哦,经了我的手的,我也不确定……”小孩谨小慎微的语气,像把碎玻璃渣滓,撒在钱进来胸口,心念兜转,抢过未收回的月光杯,往荔枝坛子里一舀,一gān而净。
“欸,”梨溶猝不及防,紧张道:“我没开玩笑。”
好果酒!
清凉、透彻、没有杂质,口感柔和,清香,钱进来陶醉的闭眼回味片刻,咂嘴道:“你齁了我一白天的安息香,难道不是为了晚上来陪你说说话吗?反正身上的毒也够深了,不怕多添一样,说不定以毒攻毒呢。”
梨溶张着嘴,一脸惊诧,手里还剩下只月光杯,触感冰凉,差点儿滑落指尖。刹那间收心用力。收起膝,下巴顶上膝盖上,眸色随着指尖一点点转杯沿而渐渐暗淡:“你不会死的。”
钱进来吃惊的望向她。
“你说过,如果我死了,你会帮我收尸,凭借你这句话,我便不想你死了。”梨溶缓缓道:“此行进京,宝宝们一直不安宁,我隐隐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这算不算野shòu的直觉?”钱进来调侃道。
或许是符合事实,她听这么评价了,便也这么认了:“而且,我还接到项任务。怕时日无多,的确想找人多说说话……我怕有一天,再说不了了。”
钱进来沉默一下,道:“既然如此,为何不逃?你还小,来日方长。凭借你的天赋,我感觉不是难事。”
“我幼时杀人,那时或许是由于无知,一路走来,手里沾染无数条鲜血。表面人们害怕我、敬畏我、嫌弃我,暗地里只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那不都过去了吗?”钱进来殷殷劝诱:“就算再罪大恶极之人,江湖上不还有个huáng金城可以去吗。”
“没过去,永远不会过去。”梨溶声线压在喉咙里,气息嚯嚯转动,像漏了气的破布娃娃,森森道:“我要杀人,我不杀人不能活。太妃提供人给我杀,哈,所有被关进地牢的人都是我的猎物。而huáng金城能吗?那儿弱ròuqiáng食,宝宝稍有失职,恐怕死的就会是我!”
“人太可怕了,”梨溶肩膀哆哆嗖嗖,脑袋像拧足了的发条不断左右摇晃:“人太可怕了,一个个都想杀我,还是蛇蚁虫shòu好,它们都会保护我,不会杀我、不会杀我、不会杀我……”
就像疯了一样。
钱进来渗得慌,梗着满背jī皮疙瘩,抱紧酒罐子,挪着屁股一点点往屋脊边缘缩,目测凭借现在的弹跳力,逃下去应该不会摔死。
“你别走!”梨溶蓦地歇斯底里尖叫一声,袖子横甩,一簇银光如箭矢倏忽间飞至耳边,搭落肩头,冰凉粘腻触感,银蛇的脑袋就像是跳舞那样,扭扭捏捏的绕到双眼前,鼓着滴溜溜小眼珠子小眼瞪大眼,嘶——突出鲜红信子,獠牙森森,腥臭恶心的,舔了舔他鼻子。
钱进来被吓得呛了口气,肺腑像簸箕样儿狂筛,却不敢咳出声,怕惊吓到了小祖宗。
“我没让你走,想让你陪我说说话,你逃什么逃?”梨溶嘟着软绵绵小嘴,一点儿不高兴的走到钱进来身边,抓起银蛇身子,像塞香囊那样随随意意的缠到手腕上。
钱进来被吓得脱了气力,后身一扬,四肢摆大字瘫在青瓦上,哭丧着脸道:“姑奶奶,跟你谈心好可怕啊。我可不可以选择回去睡觉啊。”
“不可以,”梨溶重又坐下,一板一眼道:“我说杀我的人里,可不包括你。就算有你,你说过会帮我收尸。手叔杀你,你尚存善心。我相信你会帮我收尸的。”言之凿凿。心满意足。
钱进来一个轱辘翻身坐起,抢过落入梨溶手里的酒坛,瞪眼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变态?”
“随便啦,所有人都这么说,”梨溶眼珠子滴溜溜的望向荔枝酒,祈道:“可不可以给我喝口酒?太妃说果子酒我可以饮用才赏赐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