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色同那时候一样,风也同那时候一样,软帘恍恍惚惚,钱进来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依稀觉得是回到了当初,她缩在那儿哭喊吵闹,像个无助的小孩子,蹬chuáng锤被,他弯下腰,小心翼翼护住她,一碰到她肩膀,她立即偃旗息鼓,就困了,安顺至极。不知小时候顾之期将家闹得jī飞狗跳的辛夷接到寂冷深宫,她是否也是如此的呢。
犹是记得的,便如此次一样,只需劝慰就好了。
……没事的,梦不可怕,醒来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夜晚终将会过去,黎明终将会来临……
☆、面对
“你怎么在这里?”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见沙哑的嗓音,惊得钱进来脸从掌心滑落,下颌掉了个鱼,转醒过来。镂空铜制香炉里,安息香若有若无,烛火早熄灭了,屋内沉沉暗暗,莲藕色chuáng帐如水微微dàng漾,薄毯滑落,辛夷支撑坐起,隐在帐后的容貌瞧不清晰。
“你醒了吗?”钱进来不敢直视,垂眼在地上乱扫,屋里不知怎地,又只剩他与辛夷两人了。老天作证!不是他刻意为之!只是这个姑娘太孤独而已……
辛夷慢吞吞的嗯了一声,然后道,“过来帮我扶一下枕头。”
玉枕纱橱,温香软玉。
瞬间临桃溪万色桃花飞掠脑海。他耳廓骨头滚烫,像要熟了一样。
都怪这屋子太闷……开了窗安息香都还没散尽……
“罢了……”辛夷叹了口气,尾音一转儿上扬,就像是笛子上的最后一个调:“我最近常失眠,睡不着时,总在想一件事……”
手臂一松,重倒回chuáng上。
她仰望拱形帐顶,哑然道:“那玉佩……顾之期没丢吗?”
“你觉得呢?”钱进来反问。
辛夷一愣,缓缓闭上眼:“那,阿燃不要,我以为他也是厌恶的,毕竟,推来攘去的,多难看啊……”
那双放在被子上的手一寸寸的,攥紧、攥紧……辛夷朝里翻了个身,一滴生在暗里的泪水,便从左眼窝流到右眼窝,最后浸入枕头,消失不见。
“你知道吗,”良久,她沙哑道:“那是小时候爹爹送我的生日礼物,本要在上面雕刻花儿的,我却不要,我当着他俩当面说,等以后我结婚了,我就在玉佩上正反面刻上彼此名字。永世为好……而今、而今,我却从没想过,谁都不愿意……谁曾想过,我们三人之间会变成这么尴尬的存在呢?有时候真觉得,我在这世间这么多余,还不如死了的gān净,所有人……也都解脱了吧!”
“从一开始,你就不是这个游戏的制定者。在别人的戏里,流着自己的泪,有意思吗?”钱进来心中像水桶七上八下,砸得他颇为尴尬,脱口而出道。
“……罢了,”辛夷收了叹息,不再说话。风继续chuī,树叶的声音更大了些,像猫挠似的。钱进来一双眼,挪挪挪挪挪,就是不敢挪了辛夷身上去。妙仙怎么还不回来啊。他胡思乱想。其实与辛夷说这么两三句话没花多少时间。竟度秒如年。
“你来扶我下地。”辛夷伸出雪白的长胳膊,衣袖滑落,根根纤细分明的手指朝天抓攘,没有光,四下笼罩的chuáng罩色泽yīn沉,纱布似水纹脉脉,绵绵不绝,钱进来看着,就觉得她还溺毙在水底,犹未爬上来。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住,鼓起好大勇气才上前,抓住辛夷掌心骨ròu软的像滩泥,自己先吓出了声冷汗。
他赶紧挑起纱帐,又打开窗,冷峻空气铺上面,毛孔收缩,清慡得他几乎涌出泪来。
活着真好啊,钱进来深深吸了口气,心脏活泼跳动,血液欢快流转,这一行,他越发感慨生命无忧无虑的可贵。即使美人缠膝,万贯家财,坐拥无边江山又如何。说来销魂,细品去却全是隐忍与血泪。别说参与,仅仅远观,已经觉得筋疲力竭了。
尽管与辛夷同处一室,他也一点男人的想法都没有。
谁愿意被无底深渊拖累呢。
辛夷艰难的将身子依靠chuáng架,肩膀微微晃动,鬓发蓬乱,脸色蜡huáng,几道浅浅泪痕gān了,像银蚕爬过留下的痕迹。少顷,屋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服响动,钱进来有些尴尬的越出窗,反手关锁,侍立在外,抑制思绪,锁定视线与花骨朵头上一只趾高气昂的毛毛虫死死对盯——盯——若是梨溶在,是否知道这只毛毛虫在想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