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手人在抖_作者:拂泱(85)

2017-12-05 拂泱

  即便是近在咫尺的斑驳木制后门,也仿若被yīn霾笼罩,飘飘摇摇。

  太妃眨眨眼睛,睫毛竟垂落几滴水珠,后院轮廓又清晰起来——雨又下大了。

  chūn雨总润物无声、绵软悠长,殷嬷嬷转跪到太妃身后已很长时间,此时看见太妃chūn裳润透,忍不住小声劝道:“要不您先回车厢里,老奴在此等着就行了。”

  她们乘坐的马车颜色灰扑、外表与平民使用的无异,但在内里软垫熏香茶水吃食、花梨木案几横榻箱柜一应俱全,若不回车舆烘暖更衣,再继续淋下去太妃会生病。

  岂料太妃摇了摇头:“殷樱,我在你眼中,何时变得如此较弱了呢?”

  殷嬷嬷一愣,太妃未闻回答,便自顾自道:“想当年先皇出征御驾,大族嫡女的皇后娇矜金贵,不堪长途奔波,陪伴先皇疗乏解闷、行兵打战的,可都是我!破城中与流民一同逃亡、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帮军医打下手截肢止血,我见过多少绝望磨难,就有过多大的荣耀绚烂——若非、若非先皇执著于祖宗家训,非得立嫡子为正统,我何至落得如此下场!”

  殷嬷嬷赶紧提醒道:“太妃、小心隔墙有耳……”

  太妃嘴角浮起不屑冷笑:“我怕谁?我是先皇的贵妃!这世间谁敢动我!再说,老亲王知道我来,会不暗中派人遣散无关紧要的人吗?”

  “太妃本是聪明人,又何苦要在这事上犯糊涂呢?”乍然,风雨中传来一沧桑醇厚的老者嗓音,飘摇若晨钟暮鼓,撞入太妃耳中,她眸中桀骜不驯的神采瞬间破碎,激动抬头:“表哥、你终于肯见我了吗?”

  舌尖微微有点发苦,发麻。

  她竟惊喜到心底生出细密的怯。

  害怕自己这般láng狈不堪的迫切,吓跑了他。

  多么可笑,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被经年尘土封闭的心上,依旧埋葬着无法磨灭的旧痕,只待chūn光正好,雨水充沛,稍稍一摇撼,便会小心翼翼的探出稚嫩、怯懦的嫩芽。

  念qíng是chūn光。

  权势是雨水。

  惊喜过后,熟稔的掌控感一点点将太妃的背脊骨支撑起,根本不爱老亲王的自己都会被青chūn回忆撞击心脏,更何况是一直被自己拿捏这个弱点的老亲王的呢?

  太妃微微低下脸庞,甩松浸满雨水的厚重发髻,垂落散发像墨笔,一笔一笔,一缕一缕,勾画出她若深寒碧潭幽幽生出的白莲般的脸庞。老亲王甫开门便看见这幕,漫天黑暗,雨打湿墙,没有一丝光的青石板上,白衣chūn裳勾勒慕容溶卿身骨,伶仃得好似一尊泛光的玉,雨打周身泛起白线。

  恍惚间老亲王竟忘记今夕何夕,仿佛又回到那个糙长莺飞chūn裳薄的年纪,无知无畏的气息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过得简直尽兴,做错的有人兜着,沉重的有人承担,什么都不用愁苦。一觉醒来又辗转如新,时光永远不老,彼此永远不散。

  然而灵台持守的清明反反复复敲响警钟,告诫自己撑伞的手是何等酸软,闭上眼皮也要花费气力,待他看清这张年逾四十多依旧靓丽若双十年华的面孔时,脚步已不知不觉走近。

  尝过美貌甜头的女人无一不深谙养颜驻容之道。

  四十八骨伞的影就在太妃脸上投下,仿佛罩着一层jīng致曼妙的暗纱。

  她灼热的目光穿破yīn暗,与伶仃消瘦的身形衬托出qiáng烈对比。

  一瞬也不瞬的,就流露出,你来了,你走不了了,你终究是舍不得的!

  回忆织就锦绣繁华,倾袭而来,执伞的手差点儿没松掉。

  “你快回去。”

  他本想表露出决绝,话音出口却缠绵迂回。

  太妃坚决摇头,镂空镶数碎彩钻白银耳坠折she出七彩琉璃般的光芒。一折折漫在苍白肤色上,眸色妖冶明亮。

  “表哥,你舍得让我就此死去吗?”

  老亲王心里像被猫挠了一下,不由怒其任xing;“若这世间真有人能害死你,那也只能是你自己!你就不能收敛收敛你的野心?”

  太妃霍然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记忆描摹已模糊不清的面容此时近在咫尺的冲击到面前,老亲王几乎是既惊既喜又惧的退后半步:“你就不能小声点!”

  太妃唇角挽起轻轻曼曼的笑:“你就说,如何帮我吧。”

  老亲王义正言辞:“现世江河晏清、国泰民安,很快便会迎来太平盛世,你何苦来滋生祸国殃民的战乱动d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