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手人在抖_作者:拂泱(87)

2017-12-05 拂泱

  荜拨一声——燃到顶点的灯花爆炸,本乃寻常,偏巧不巧,竟清晰挑亮太妃脖颈上一根长皱纹,扎入老亲王眼中,他狠狠吃了一惊。

  厅堂灯火通明,太妃柔嫩浅红的薄唇一开一启,明明在说话,他却未听清在说什么,如坠太虚幻境,心中只反复一个念想,这是抹了多少不褪色的极品口脂?

  稍一思虑,心神便明晰起来,见太妃放下碗勺疾步走来,不由退后半步,愕然道:“怎么了?”

  太妃抬起纤细浓密的眼睫夹了他一眼,上翘眼梢抛出说不出的柔媚与嗔怨,行云流水般探向刘老总管手奉的托盘,笑道:“这不是我当年留在京城的旧衣首饰吗?”

  老亲王压低失落qíng绪:“你从小衣裳就成山成堆的……当初你虽进宫,舅舅舅妈还是专门为你留处庭院收敛物品,时时打扫整理,说是人生难免有意外,总不致到时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后来你去俪城,走得匆忙,故居未搬,我就想到长辈们说过的话。心想着,我身为你兄长,理应多照拂打点些。”

  太妃手抚着缂丝长袍,绣花缎鞋,六叶宫花与翡翠珠钿,慢慢濡湿了眼眶,都是宫中御赐,不可变卖送人。她总算明白为何有人眷恋旧物,不染片尘却满满旧时气息。时光倾轧,若不得痕迹,真是让人怀疑自身存在。她现在是顾之期的娘,但她自己却没有娘了,再不会有人不计得失的付出,无怨无悔的爱自己了。

  ☆、虎视眈眈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换完衣服回来,太妃依然红着眼圈。正装盘发,端然身形,郑重行至老亲王跟前盈盈一礼。

  “你又做为什么?”老亲王伸手搀扶,太妃推开他手,眉里眼间故作的媚态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若幽潭的眸色,流露出她应有年龄。

  “表哥,”太妃真心实意的喊了一声,拉近彼此距离:“谢谢你未曾辜负我当初给予的重托,谢谢你这些年将京都势力暗中稳固,让我在京都留下立足之地。”

  老亲王手发僵,转而理解过来,颇为艰辛的重重叹了口气。

  积淤在他眼底的浮肿更暗沉了色。

  借着明亮烛火太妃也才看清,原来这些时日老亲王也同样的未歇息好。

  两人莫不是心思百转,心知肚明,对视一眼,老亲王先心虚的垂下了眼帘,低声道:“你不怪我吗?当初你将家族与旧属联络都jiāo给了我,可我却——”

  “不,我理解你。”

  老亲王抬起头。

  “这些年,蛰伏隐蔽的家族荣耀已沦为你的噩梦了吧。说来这些事,若非热血懵撞,就是被bī出来担当的。特别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已知流水无qíng。哪儿舍得放下子孙满堂,饫甘餍肥,去做掉头的事业呢——这些我都理解你。”

  老亲王眼中涌动感激,敢想说话,却被截断:“所以,无论你怎样装病冷落,我都可以忍。古有三顾,我今日十顾、二十顾、一百顾,又如何!不过就是跑跑腿,chuīchuī风,下下跪,这又何难!想想战场与暗地里死去的亲信们,我们享受着他们用命换回来的今日,若不承载着他们的希翼而苟且偷生,只怕老到残缺,都无颜去死!”

  太妃越说越厉,老亲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死”字一落,咚的声茶盏放落到桌,老亲王像被惊了魂魄,猛地窜起身,一双眼眸冲着窗外惊恐游离,脸上布满哀戚与羞恼,嘶声道:“你现在还有脸来跟我说这话!要不是当初你意气用事赌气去俪城,何止等到现在!”

  太妃紧绷的脸一变,猝不及防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

  近来遇见这么多事,唯有这件才是她的死xué。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什么都是我陪伴着他,那么多年,他心里居然还有别的女人。还会为所谓的祖宗家法算计我。我真伤心透了,真是伤心透了!”此后经年,回忆起当时的qíng绪,也深得透彻心扉,一时竟说不出别的形容来。

  一如这么多年来每次悔恨,心底紧跟着就有个想法如影随形:可他一定是爱自己的,否则那般铁血征战、心狠手辣的人,居然没舍得诛杀任一慕容外戚——

  她就是这样在两种想法之间辗转抵消了这么多年。

  看着表妹的泪自己止住,一丝冷笑如蛛丝攀上老亲王唇角:“所以心灰意冷的隐居这么久?现在总算想到为顾之期争夺了?真真愚蠢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