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茵握紧双拳,用指甲猛刺自己的手心,努力保持清醒,她不要再度昏睡过去,尤其当着这个陌生人的面,实在太丢脸了。
“请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阿美茵不敢确定自己的问题是否有点失礼。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怕的事qíng有三件,老鼠蟑螂和得罪人。
雨果诧异地挑高眉毛,“是你开门放我们进来的。”
“哦,是我开门让你们进来的。”阿美茵微笑着重复,“我开门……”她眨了眨眼睛,“我开门放你们进来的?”她大惊失色,“什么时候?我……”她怎么完全不记得呢?天哪,阿美茵双手cha进满头的黑发中,“我自己开门让你们进来的?”她呻吟了一声,双手捂紧面孔。
雨果好笑地看着她。他们是来行骗的没错,但阿美茵自己开门放他们进来的事却是事实,没有任何捏造的成分。
阿美茵闭着眼睛把门打开,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雨果和柯里斯都没听懂的话,然后敞开大门,掉头就走。快走进卧室的时候,两条细细的长腿绞在一起,整个人扑倒在地上,雨果正要走过去救援,岂知阿美茵像yīn魂不散的女鬼一样四肢并用,朝卧室内的大chuáng爬去。
“呵,容易。”柯里斯下了个断语。这种女人根本就是天生给人骗的。
雨果不放心地追到卧室门口,阿美茵双臂抱着chuáng腿,扯着呼噜,睡得无比香甜。雨果试图过去把她弄到chuáng上。
“你gān吗?”柯里斯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雨果,“即使对伊丽莎白你也不曾如此温qíng脉脉呀!”他夸张地啧了两声。
在对伊丽莎白的争夺战中,雨果胜出的唯一筹码就是他更酷,他甚至难得对伊丽莎白微笑。而且,他从来不吻她。
“没什么。”雨果从卧室里退出来,脸上有一层还没退尽的红晕。其实他的心里本来是没有邪念的,他只是觉得阿美茵很需要人照顾,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但被柯里斯一点破,连他都怀疑自己是否别有居心。
柯里斯和雨果在起居室等了足足四十五分钟,阿美茵再度像梦游一样爬起来,再度摔倒;再度爬起来,再度睡着;再度起来,再度摔倒……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叫‘阿美茵’(Amazing)!”柯里斯皱着鼻子小声抱怨。
“阿美茵。”雨果根本不理会同伙说了什么,自顾自默默地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他觉得她的名字很美。
根据施蒂文思先生的说法,他到五十二岁高龄才喜得贵女,虽然女儿是当天妇产科出生的所有婴儿中最丑最怪的一个,施蒂文思先生还是认为她的女儿是个令人惊赞的奇迹,所以将女儿命名为“阿美茵”。
根据施蒂文思夫人的说法,她到了四十七岁的高龄,在历经无数次治疗不孕的痛苦至极的疗程之后,在她终于准备放弃自己孕育子女的希望的时候,女儿意外地降临。虽然施蒂文思夫人的主治大夫综合考虑她本人的年龄和健康状况劝她最好不要这个女孩。因为高龄产妇不但要面临难产的危险,还有极大可能生出畸形弱智的孩子来,但施蒂文思夫人坚信她的女儿是天底下最聪明最美丽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小孩,她是从女儿三个月时的超声波扫描图上得出上述结论的。(在那张黑糊糊的图片上,所有的人都只能看到一个大昆虫状的物体,只有施蒂文思夫人的慧眼看得出那个大昆虫原来如此美丽。)
阿美茵综合爸爸妈妈的说法,得出这样的结论,当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胎儿,当她出生之后她是天底下最丑陋的婴儿,当她长大之后她只是个有一点点漂亮和一点点不漂亮的普通女孩。至于整个过程究竟是如何转换发生的,阿美茵从来没有深究过,她相信爸爸妈妈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就算爸爸说,阿美茵小时候第一次理发是在她满月的时候,因为阿美茵生下来就一头浓发,到了一个月的时候,头发已经长得能够盖住眼睛不得不剪掉;妈妈却说,阿美茵小时候第一次理发是在她三岁的时候,那时候她的头发已经拖到脚后跟,不剪的话就真的有成为拖把的可能。阿美茵永远搞不清自己第一次理发到底是什么时候,但她从没怀疑过爸爸妈妈会对她撒谎。
爸爸说,阿美茵一岁半的时候还不会自己上厕所,要兜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