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_作者:河洛素以(107)

2017-12-03 河洛素以

  琉璃眼中映着她青白的面色,如姬抱着狐狸的手一抖,竟让它从怀里生生掉了下来。

  她垂眸,喃喃道:“原来,是我已经死了。”

  小狐狸费力地支起身子,扭头对着她的侧脸,哀哀地嚎着,神色戚戚。

  那时,一切才刚刚结束,一切又刚刚开始。

  自那以后,便是一鬼一狐相伴百年,一起守着一个希望,等着那不可能等到的人。

  如姬轻声道:“我是一个野魂罢了,那狐狸的魂魄也是偶然得遇,可想来一般生畜是没有野魂的,它必是修炼成jīng,变成了一只妖狐,鬼府收它不去,才留了下来陪我作伴。”

  她秀眉一蹙:“只没想到,现在它竟和那负心的人一个德行,哪里都寻不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如姬的语调和平日一样,似乎没什么分别,可颜卿听得出来,她内心中还是隐隐有着期待的,至少,一只狐狸总比长久不露面的故人要好找许多。

  之后再几日,如姬一直在寻找,却也一直收获着失望。

  颜卿看到那双眸子愈来愈暗淡,愈来愈无光,就像秋日在山间蹒跚而落的夕阳,一点一点收尽残烬余晖,便要陷入同白日一样永恒的黑夜。

  “也罢,本来就是缘来则有缘去则无的东西,就随它去罢。”

  说完这句话时,如姬面上濡起一片湿凉,看着指尖沾着的一抹晶莹,她茫然道:“我哭了?”怔然半晌,“我怎么,哭了?”

  冥府,长年不见天日而暗黑的存在,牛鬼蛇神的壁画自周边延展而开,愈往前去,依次雕刻着十殿阎君,最后要浓墨重彩来研磨的那人,正端端坐在宝殿的深处,幽幽深深,看不清眉目。

  鬼火冒着诡异的蓝光,在彼岸花状的灯盏上跳跃着飞舞,与厅中两旁倒吊的暗夜蝙蝠耀红的眼组合成一副诡谲的画面,令人不寒而栗。

  “我来向您讨要个东西。”她静静跪着,淡紫衣衫层层缱绻在一处,仿佛厅中鼓起了一个紫色的花苞,说完这句话,良久,她没有动也没再说话。

  半晌,那人幽幽沉沉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陡然晕开:“如姬,你好大的胆子!”

  周边的鬼火簇然腾起,狰狞可怖,似是要吞灭这世间的一切。

  如姬昂起头,神色无畏,凌云髻高高盘起,身姿挺直如竹。

  这么多年了,尘世在变,人心在变,连亘古不变的幽冥也在时光的点滴流逝中悄然变化,沧海桑田,红尘斗转,不变的,唯有她负隅顽固的心,和那一脸的倔qiáng。

  宝殿上的人飒然一笑,低沉的声音却透着肃肃寒风的冷冽:“你难道就不怕魂飞魄散么?”

  深蓝的火光在彼岸花盏上变换着千种形态,倘若没了花盏,没了穹顶,没了这幽暗诡异,如姬还以为那是一团又一团的云,缭绕在天际,那人就在不远处,也许正望着一棵不知名的树,树上开着素白的花,像极了过去从宫墙后探出的那一朵。

  怕?怎能不怕呢?

  只是,曾经的苏珩,现在的琉璃,他们一个个都渐渐离她而去,又怎堪接受?

  如姬弯了弯唇,似是嘲讽,又似是冷笑,眸中jīng光一闪,直直she向殿上之人:“我伟大而圣明的鬼府之主,您要是真想要我的魂魄,上回就要了,我想不通您为何这么轻易的就放过我,但我知道,您若收走了琉璃,却独留我自个儿一个冷冷清清半死不死地活在这尘世,还不如让我魂飞魄散。”

  漫漫而悠长的时光,有多少回,她曾以为自己已经受不住这等待的苦,然而那时身旁还有琉璃,它被那人送来,一路伴着她,陪着她,她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这天下之大,总还有能理解她的,可现在,她连这点安慰也要失去了。

  “你不想再等了。”

  “有时候我到底想要什么,我自己都不太能确切地知道,现在,反而就不急于知道了,”如姬垂下头,这里,曾是她触不得摸不得的禁忌:“后来想想,人都是需要自个儿骗自个儿的,骗着骗着,没准儿有一天就能当了真。”

  如姬抬眸,虚弱地笑了笑:“只是我不再执着,也求您把琉璃还给我。”

  “你真是变了很多啊,如姬。”

  如姬微微一怔,随即又了然一笑:“也许,时间太久,总归是有些磨人的。”

  那人的脸隐在深殿的昏暗中,神色看不分明,面上绷得紧紧的,即使隔着很远也能感到他的苍然冷漠,无qíng无yù,如株株艳丽而冰冷的彼岸花,外表何其华丽,内里就如何腐朽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