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_作者:河洛素以(130)

2017-12-03 河洛素以

  只是有人说,倘若不是放弃了所有的希望,那人就不会自杀,可颜卿只觉得那也是一闪念的事qíng。

  一闪念的事qíng谁又能说得准?一闪念的心思百转千回,一闪念可以撩起一个人的杀意,一闪念可以熄灭一个人美好的愿景,一闪念可以颠覆一个王朝,一闪念是个疯子,活在一闪念里的人,神智又哪能会正常?

  旁人道他作恶多端罪有应得,颜卿只觉得他糊涂,倘若他活着,过去他所犯的那些错事总能找机会一一弥补,可现在他死了,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走向地狱深渊,到头来,还要在幽冥的无明业火中受尽苦楚,多不值得?

  相比之下,芷皙只是在一闪念中撒了一个谎,可是撒谎是要有人信的,信的人又不全是因为芷皙撒谎,细想一下,其实这谎话并不圆满,是信的人自己要信,这谎话才起了效力。

  颜卿为了给芷皙开脱,不由纷乱地想了这许多。

  说到底,她只觉得她所认识的芷皙是个好姑娘,既然是好姑娘,就应该有人爱,有人疼,而不是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芷皙淡笑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对西坞很是嫉妒,在她回来后做了好些错事,以至于一错再错,最后,连君上也开始嫌弃我了。”

  颜卿突然就不想再听了,她生怕勾起芷皙一些不好的回忆,但芷皙却兀自讲了下去:“其实,我头一回见着他,就觉得身心已经沦陷了,仿佛前世曾在哪里想望了千百回,记了千百回,盼了千百回,才得了这么一次机会来仰望他。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我从来都是敬畏的,不敢有半分逾矩,生怕自己的一身污浊晦了他的神明。”

  西坞回来后,一切又变得不同,帝君对西坞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这才知道,原来帝君也是有qíng的,只是他从不将那份感qíng轻易展露给自己。

  “旁人都说我们是举案齐眉的qíng深,相敬如宾的典范,只有我知道,我对他从来都只敢尊敬……我们的婚姻就像是一场凭空捏造的盛大的晚梦,真真假假,有时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你能理解吗?”

  芷皙仰头,眸光映出一片青淡的天。

  他从未进过他们的贴满大红喜字满沾福气的寝殿,也从未见过身着红色喜服静静坐在chuáng头的芷皙,他好像就这样一不小心地把她忘了,但凡与她相关的事物,他都刻意地、安分守己不去沾染。

  芷皙终于忍不住了。

  她想,虽然她骗了他,但他们之间还保留这夫妻的名分,但她还爱着他,于是,在一个雨薇花开的清晨,她闯进了他的书房。

  “桃妆?”鄂君手中挥舞的láng毫顿了顿,习惯xing地转过头,嘴角边尤噙着一丝温柔的笑。

  芷皙怔忪地站在他身后,面带迷惑。

  鄂君面上的表qíng在见到芷皙的一瞬尽然消失,淡淡道:“对不住,我认错人了。”

  他执起笔在纸面上笔走龙蛇,轻衣宽袖随着行云流水的动作蹁跹舞动,潇然洒脱,宛若云雀飞翔于天际。

  鄂君将写好的东西递给她:“本君知道你会恨本君,芷皙,这是休书,我们之间的事,就此结了吧。”

  他闭口不言她欺骗他一事,芷皙知道那是他身为帝君所谓的大度,亦或是,他已不屑沉耽于她的谎言中懊悔自责。

  芷皙望着他,神色忽然变得很奇特,仿佛她患上了某种病症,这病症能让她听到的所有声音都变得奇怪起来。

  面前的这个人,猖狂地在她的生命中呼啸而过,却不管不顾也不收拾遗留在她心里的那些雪泥鸿爪。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你说休便休,也不怕落人口实?”芷皙静默半晌,半晌,说了这么一句。

  他狠心说这番话,却没有考虑过她受不受得住,她已经这般难过了,神思脆弱,不堪一击,他不知道,其实他只须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就能让她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

  可她爱他,怎么也止不住,她觉得自己自甘堕落,自轻自贱,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她这样爱他,这样爱。

  她固执地望着鄂君,那眼神中有着颚君看不懂的倔qiáng。

  “你接不接受,事实都已经如此,你看着办吧。”

  一向温婉乖顺的小鹿一般的芷皙竟然学会了顶撞,鄂君有些讶异,嘴里的话却照样说的舒缓又流畅,丝毫不失帝君沉稳雍容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