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地看着他,她相信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成王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有说。
芷皙看在眼里,轻轻巧巧地将脸别过,眼睛漫不经心地扫向别处,不远处屹立着一座雪峰,她打眼瞟过,目光又投向更远的风景。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芷皙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犹疑了好久,终究乖巧地回答了一句:“还好。”
她的答案被山上的风卷了又卷,飘到成王耳中时早已消灭了声音,成王辨认着她的口型,倒也没再说什么。
芷皙盯着他蓝宝石闪闪发光的额冠,突然轻声道:“君上,有没有人说您很像灿烂的星辰?”
成王没有答话,他的表qíng复杂而隐晦,她读不懂。
芷皙似已习惯,眉眼清亮道:“您很像呢。”
蓦然想起,那日星辰烂漫的深夜,他向她徐徐绽出了一个月辉清朗的笑,那是他唯一一次真心实意地对着她笑,她到死都会记得。
她又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一池chūn水,风动莲轻,碧波微漾,赤尾银身的鱼儿在莲叶下嬉戏成趣,池上缭绕着云烟。
鄂君静静地站在芬陀利池边,唇畔含笑地念着她的名字:“芷皙。”
恍然间,芷皙觉得自己变小了,白白嫩嫩的,婴孩儿的形状,她从莲池里费力地爬出来,张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晃过一个人影,她挥了挥胳膊,又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那人却已走远。
多年之后,她站在重重的般若花中,不经意地扭了脸,透过上苍天飘飘洒洒的悬天雨幕,那人举着酒杯,对着她徐徐绽放了一个清浅的笑意。
那时她记起了,面前的这个人,曾是她一直想要追逐的人啊。
只是在她的故事里,纵使他天地有qíng,这qíng分与她也无半点gān系,他故事里唯一的女主角早已有了人选,运命天定,她无可涉足,也挣脱不得。
芷皙道:“我们之间总是隔着千山万水,我看不清也看不透,您却从来也没有想看过,”她说着悲伤的话,神qíng却并不显得十分悲伤,“我们在一起的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我唯一一次把君上当作我的夫君来看待,就是在我们的婚典上,我很开心,您曾那样固执地护着我。”
成王似想起了什么,冷漠的眸子中有道光一闪而过,就像冰封的河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芷皙接着道:“不久之前,有个人曾问我,问我为什么会爱上君上。”
成王沉默地看着她,仿佛也在等着这个答案。
芷皙略带顽皮地勾起嘴角:“我告诉她,其实也是在告诉自己,不论如何,只要我爱着君上就好,可是,回过头我想了又想,发现自己真的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君上,您是对的,我从未明白过对您的感qíng从何而来,又因何而生。若说是小女儿家的绮丽心思,过了这么久,也该灭了。”
“我又怎会爱上您呢?……这么累的事……真如他们所说,许是虚荣心,许是来不及改过的习惯。”
芷皙仰头看着天,神qíng终于露出了一抹悲伤。
“君上,我走不动,也不想再走了。”
多日消失的雪天又开始飘起了大雪,天空的颜色变得青且淡,美如一副流淌的水墨画卷,云朵是素笔勾描的绽放于天际的青花,青花下飞舞的雪,是佛祖对着尘世撒下的慈悲。
“是我糊涂,以为只要我们总在一处,我就能捂热我在意的那个人的心,可是过了这么久了,我却连他的手也捂不热。”
颜卿突然想起,昨日她与芷皙分别时,芷皙白皙而修长的手抚过泡过茶后终于显出几分温热样子的茶杯来,她恬淡的眉眼微微垂着,收拾茶具的动作从容而缓慢,仿佛这些茶具注入了她全部的qíng感。
讲故事的时候,她的神qíng淡淡的,很平静,没有哭,几乎也没有愁的qíng绪,最多只会露出淡淡的失落,和同样清浅的雾一般的笑容,不过,只是那样笑着,颜卿就会觉得很难过。
她从来没见过那般悲伤的笑。
“君上,”芷皙换了颜面,神qíng不再悲伤,又变得极浅极淡的模样,平静得如一塘深秋的池水,“您能……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再对我笑一下吗?”
成王万年平淡的表qíng终于被一瞬的错愕突兀打破,他沉默着,像是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