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稽沉默了一会儿,道:“阿姐,有件事,我总觉得要告诉你好些,可我又担心,你若知道了,你若是知道了……”
颜卿看着他不同于往日的紧张神qíng,好奇道:“我若是知道了会怎样?”
百里稽极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飘开眼神,苦笑道:“以阿姐的脾xing,多半会将秦庄的房顶掀了,只是,我盼你知道,又盼你不知道。”
酒窖比颜卿想象的还要大。
一排排陈年老酒规规矩矩地放着,隔着酒坛都能闻到醉人的酒香。
只是百里稽走得飞快,颜卿无暇惦记着酒,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了上去。
酒窖的尽头是一个石门。
百里稽停了脚步,颜卿亦放慢了脚步。
灯影熹微,一片晦暗中,百里稽深深看了颜卿一眼,随即用手将门边的麒麟shòu拧了三圈,shòu身转动,只闻叮的一声,石门缓缓打开。
冷飕飕的风从门内chuī来,颜卿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百里稽径直走了进去。
这么一个小小的酒馆,没想到酒窖中竟别有dòng天。
石窟里,只一方桌,一榻chuáng,chuáng上挂着一幅美人画,画中是一个卧榻而眠的白衣美人。
百里稽身姿笔挺,他端着剑,神色暗淡:“这座石窟是杳娘曾经住过的地方,她走后,白椴华就弃之不用了。”
颜卿仔细看了看那幅画。
画中人眉目间与白蔷有几分相似,应是杳娘无疑了。
据七煞楼的长老说,白椴华同杳娘原是一对神仙眷侣,只是后来白椴华兴了七煞,他二人便成了江湖人的眼中钉、ròu中刺。
在一次厮杀争斗中,杳娘为白椴华挡下致命的一剑,香消玉殒,只留下两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杳娘生前是一个戏子,也惯爱听戏,白椴华便在七煞的水榭中搭了一个戏台。
杳娘去后,白椴华在水榭中待了许久,再出来时,双鬓已成霜白。
如今白蔷对戏如此痴迷,估摸着是得了杳娘的真传。
只是白椴华与白蔷谁也看不上谁,他见不得她乖张狠历,她见不得他冷酷无qíng。
颜卿轻轻一叹。
如今,七煞已落入了危急险要的关头,黑白两道联起手来攻势凶猛,楼中人散的散,逃的逃。
七煞气息奄奄,唯有白蔷仍以一己之力死命顶着,作出了顽抗到底架势,当真应了白椴华于弥留之际说的那句不撞南墙不死心。
七煞早晚会垮塌,一切只是时间问题,白蔷不服输,非要以自己的道理来改变这个江湖。只是,江湖早非昔日的江湖,七煞也早非昔日的七杀七煞。
chuáng下传来轻微声响。
chuáng下有人。
颜卿正疑惑,又听一旁的百里稽道:“阿姐,我后悔了,我不该带你来。”
他站着,手中的百里流霜剑微微发颤,神qíng中似有一丝懊悔,一丝恐惧,一丝犹豫。
颜卿从没见过百里这般奇怪的样子。
百里稽闭了闭眼,颤着音道:“阿姐,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颜卿愈发感到奇怪:“百里,有什么事就直说,你知道我不喜欢话说一半就咽回去。”
百里稽神色凝重,沉默半晌,他伸出手指着chuáng下:“阿姐,你过去看看,一切就清楚了。”
颜卿越发感到奇怪,她走近chuáng榻,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似是得了某种感应,她胸口处在猛烈跳动着,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哪怕是在幽冥之地的huáng泉路上,她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这张chuáng下藏着的是什么人,她忽然有些不想知道了。
☆、第七十二章
她呆呆立在那里,许久也没有动。
百里稽在她旁边蹲了下去,用剑挑起chuáng单,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糖泥人,他的神色幽幽暗暗,却对着chuáng榻下的人轻柔哄道:“不怕不怕,我刚刚怎么告诉你来着,只要你乖乖的,这个糖泥娃娃就归你了。”
一个初莺般清脆的声音婉转响起:“大哥哥,我不要糖泥娃娃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颜卿如遭雷击。
五年前,也是这个声音,透过腐朽霉坏的窗子飘入她耳中:“他们都说你是会吃人的妖怪,可我不信,我姐姐才不是妖怪,更不会吃人。”
“姐姐,爹爹娘亲说你跟我长得一样,我不大明白,你若是妖怪,我难道不也是妖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