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意一窒,如鲠在喉。
这是他当初送给她的刀。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这把刀是黑金做的,刀刃驽钝,刀身笨重,刀鞘又难看的很,一点儿都不适合姑娘,想必姑娘即使拿到它,也没什么用处吧?”
“那又如何?我喜欢这把刀,它虽然笨重,却摧金断玉,削铁如泥。”
“看来姑娘的品味与众不同。”
“我的品味寻常女子自然比不得。”
“好品味,我喜欢!”
“哦?我刚刚还记得某人说着这把刀的万般不是。”
“是么?那姑娘一定是听错了,叶某只说那把刀虽然有些缺憾,但这并不妨碍它是把好刀啊!姑娘慧眼独具,一下子就能将它从万千庸刀中辨识出来,叶某佩服!”
“呵,你溜须拍马的功夫堪称一流。”
“能得到姑娘的夸赞,叶某就是死也值了。”
……
平湖岁月,烟雨江湖,这世上很多东西,就是注定有些人很容易就能得到,而有些人不论付出多少努力也无法得到。
他闯dàng江湖这么多年,才将将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最大的弱点不是自私,懒惰,好胜,嫉妒,而是偏执的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而现在,他却有些迷惘,白蔷方才在亭台前说的话,他并不明白。
她到底是怎样看他的?
一个路人?一个小丑?还是,一个爱人?
四面石壁,阒然无声,白蔷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我常听人说,那些最先放下的人心里总会更痛快一些,叶如意,我想知道,你当初放下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痛快?”
叶如意没有作声。
白蔷冷艳一笑:“叶如意,你今天原是看我笑话来的,如今笑话看够了,你怎么还不走?”
叶如意被这句话一激,不耐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白蔷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一只向人摇尾乞怜的狗吗?我也有自尊,我也是从小被骄纵着长大的,我也有坏脾气,可是,对着你,我不忍心,始终不忍心,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就怕自己犯贱……所以我想,白蔷,我们始终是两路人,并不适合在一起。”
白蔷愣了一愣。
她垂着眸,火光在她眸中跳跃,她盯着那微光许久,直到它全然熄灭。
她突然低声道:“我其实,挺看重你的,若不是为了见你,我也不会一直在水榭等着。”
叶如意惊愕的看着她。
白蔷笑了,却是要哭的样子,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却无来由教人心疼。
她指着右眼道:“他们都说有泪痣的人动辄就哭,可我不是,你瞧,我把它藏了起来,就再也没哭过。”
说罢,她径直提刀朝头顶的石块砍去。
叶如意心胆俱裂道:“蔷儿!”
头顶的石壁霎时四分五裂,地动山摇间,石块纷纷坠落,不消半刻,整座石窟轰然倒塌。
☆、第七十六章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秦笙坐在方榻上,举杯独自酌饮。
一腔心事,尽付于酒中。
江城少女齐齐仰慕的秦二郎,此刻竟出乎意料的有些醉了。
秦笙脊背挺直,白皙的手扶着酒壶,端庄清雅,眉心寒凉。
他看着月亮,月亮忽而变作了一个姑娘的脸,那姑娘笑盈盈地看着他,轻声道:“阿笙,醉酒伤身,切莫贪饮。”
他端起酒盏,温温凉凉的酒水亦映出她的脸,那张脸清清白白的,像极了玉兰,又像一株莲花。
那白莲花舒了筋骨,展了浮萍,微微一笑:“阿笙,莫要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秦笙晃了晃头,想把这恼人的可恶的脸从脑海中抹去。
可不论他怎样努力试着忘却,它始终盘桓在他的记忆深处,像乌拉长年下不尽的雪,像寒缈长年化不开的雾,它静静地躺在他的回忆中,怎样也挥斥不去,令他心烦,令他羞愤,令他,这样的朝思暮想。
她道,阿笙,江湖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秦笙痴痴笑了。
江湖中只有一把至尊宝座,不自量力的人跃跃yù试想要争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家只有一个,而他脚下延展的漫漫长途却总是累着一堆又一堆不知疲倦的森森白骨。
秦笙自出生时就知道,不想被人欺负,就要向上爬,不断的爬,直到爬到那最高处、最顶端,爬到那至尊宝座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