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粼的湖光泛着暖意,颜卿望着望着,渐渐入了神。
那时候,阿笙还是个呆头呆脑的少年,每日都要谨着师噂在山中练功,最不愿意的便是在冰窟里坐冰石。
寒缈山本属极yīn极寒之地,山中的冰窟更是yīn冷至极,他虽然知道师父是为他好,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受不了这冷,每每进去之前,把都会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活像个白色的糯米团子。
每每这个时候,她总要对着他那一身装扮取笑几番,而阿笙因了北滦真人在身边,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能在一旁gān瞪眼。
想到这里,颜卿qíng不自禁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中竟笑出了泪来。
小时候怎么看怎么像一桩木头,怎么就长成了现在这个镶金着玉位高荣尊的秦家少主?
不过,这么些年,他变了许多,而她又何尝不是?
百里稽那天问她,阿姐,你当初不去找他是因为你没有机会,可你现在有机会了,又为何不告诉他你是谁?
哪有那么容易呢?她轻轻一笑,他家中现在恰有一个叶姝,听说那个叶姝温雅贤淑又不失活泼灵动,正对上他心中的那个模样,我这样突兀地告诉他,他必然不肯相信。
即使他肯信,百里,你看,这样满手血腥的我,你又让他如何接受?
那日梳禾说,小姐喜欢桃花,曾亲自在公子的十七岁生辰上为他在院中栽了一棵桃树。公子看见后满心欢喜,从此最爱桃花,令人在目所能及之处都种满了桃树,也希望小姐在哪里都能过得舒舒心心的……
不是不嫉妒,只是连嫉妒也早就失了底气。
她不再是他的叶姝,他也不再是她的良人。
很多东西都随着时光的流逝一去不复返,那些说曾经的人也再回不到从前。
他是,她亦是。
回得了过去,回不到当初。
☆、第十一章
书房中,莫风单膝跪地。
她在湖边待了很久,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人将一双墨色暗纹单靴高翘在桌面上,身体向后仰着,眸色深沉,盯着屋上的横梁长久不语。
末了,道,继续盯着。
不知过了几时,天色渐晚,莫风赶回。
她刚刚离开西陵湖,正往市中走,看那个方向,应该是要去思侬阁。
思侬阁?他眉头一攒。
莫风面色一红,面色微有尴尬,烟花之地,与醉chūn风大同小异。
屋内最后一根梅色红烛悄然烧尽,他突然正身坐起,神色幽幽,一半浸在光晕里,一半没在yīn影中。
手指轻敲桌面,眸光微动,教人难以捉摸。
你说,她去思侬阁做什么?
思侬阁,藏娇处,笑倚芳菲无归路,销金窟里少qíng痴,合欢堂内风流度。
风月场,鸳鸯弄,南柯山里空留梦,温柔乡原是英雄冢。
思侬阁前,几个青楼女子正靓装迎门争妍卖笑,红袖招摇间不知晃动了周遭往来客的几多chūn|心。
两三只红灯笼高高悬起,在她们的头顶上晕出一团柔和明亮的光,掩去了几许风尘疲倦,更衬出几分似水柔qíng。
深深烟花巷,大都凡人,都逃不过这红尘劫、风月场。
台阶下,颜卿抬头,正巧看见朱漆雕梁的门柱旁倚着一位huáng衣女子,柳叶眉,鹅蛋脸,从年龄上看,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过二八碧玉年华。相貌虽不算出众,但眼波流转间自是有百般风qíng、千系思量。
那女子的眼光在扫向颜卿时生生停住,神色一动,不禁对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
“是你要找我?”颜卿先答了茬。
“正是,”女子微微颔首,目光中盈着点点笑意,“颜姑娘请随我来,有些话还是屋里说更方便一些。”
女子说完便转身走去,颜卿见她神态不似作假,略一迟疑后,便随她走进了思侬阁。
迎面扑来的便是浓浓的脂粉味儿和女儿红的清香,娇莺软语,红袖香帕更是迤逦了一室chūn色,大堂中央鎏金镀银的牌匾下,青楼女子或弹筝乐、或歌舞,清歌悠扬间赢得客座一片喝彩。
那些腰缠万贯的恩客正搂着怀中的歌姬调笑逗弄,歌姬稍一抛媚眼,男人便心神一dàng,撒出更多的银钱只求她百媚一笑,自此醉倒温柔乡。
朝歌暮弦,金迷纸醉,不过如此。
那女子不以为意,似乎早就习惯,随她上楼后径直向西,进了一个位置稍偏的屋子后,她合上了门,转过身道:“房间还未来得及整理,稍稍有些凌乱,颜姑娘如若不介意,就请随意坐吧。”